學達書庫 > 亦舒 > 一把青雲 | 上頁 下頁 |
三十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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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聽得曉敏說:「你走了我更加寂寞。」 「小姐,也許可以逼使你快快找個異性對象。」 「我怕。」 「怕什麼,有點事做,總比閑得慌好,」曉陽的態度另樹一幟,「戀愛了、吵架了、分手了,另結新歡,再度約會,又不對勁,鬧個三角,一拍兩散,休息半晌,又次出動,越戰越勇,終成眷屬,旋告分手……這樣才多姿多采。」 曉敏駭笑。 「別以為坐著乾等時間不會過,一樣白了少年頭,幹嗎放棄豐盛人生,你又喜愛寫作,生活一片空白,寫什麼,一較量就輸,哭哭笑笑,日子容易過,當然吃苦,但也有好辰光,你想想是不是。」這番話,細細碎碎,都揉進曉敏的心裡去。 「如此說來,你不後悔?」 「你叫我說感激林啟蘇呢,我實在出不了口,但是你叫我懊惱,我又沒空,我們未必大方到可以做朋友,又不致反臉成仇,你說,曉敏,這種溫吞水感情是否早該結束為上,噫,讓老媽曉得了,又該說我對你有不良影響。」她苦笑。 「我只怕你痛苦。」 「不,我不痛。」 「那好,」曉敏說 「回到香港,我會買七件狄奧貂皮每天換一件,一周不重複,多快活。」 初到貴境,曉陽見下雪,披上皮革,在街上,硬是給一個洋人拍肩膀,聽他冷冷的訓詞,「女士,把他人的皮穿在身上是極之不道德行為盼你自律。」 香港沒有這種神經漢。 人都來不及保證,還管動物呢。 曉敏說:「你也該鬆口氣了。」 聽到姐姐的剖白,曉敏情緒平定下來,她們在酒店門口擁抱一下,各自打道回府。 傳真機上有消息在等曉敏。 「已平安抵港,胡小平致電,又關於你的新友范裡,請面談,有消息告訴你,我已經肯定她是誰。」 曉敏啼笑皆非。 是誰,會是誰,會是哪個富商的情人,抑或是馬泰哈裡再生? 女子長得好些就活該倒黴,每個人都覺得她面熟,每一個人都有興趣,每個人都想打聽她的過去。 曉敏連忙撕掉胡小平的訊息,留在那裡,萬一范里上來看見了,有損友誼。 她看看時間,咦,正好是他那邊清晨,吵醒他也好。 電話接過去,鈴聲響了又響,沒人聽,嘿,他還沒到家呢,生活多風流。 曉敏放下電話,趕往補習班上課。 學生流動性太強,與開課時幾乎沒有一張面孔相同,曉敏留意到,只有一個年輕人,永不缺課,專致學習。她獎過一本字典給他。 可惜,也最令人難過的是,用功的好學生往往資質最差,那年輕人至今連廿六個方塊字母的音都發不清楚,曉敏早已把他放棄。 做老師真不容易,試想想長年累月對著同樣的筆記,悶死人,職業病是養成「你明不明白」與「你知不知道」這種討厭的口頭禪。 學期結束,曉敏決定不再繼續,不肯教人,就得給人教,否則的話,白白浪費寶貴時間。 到大學取章程的時候,順帶問一問郭劍波的下落。 他在羅勃臣堂的演講廳。 曉敏輕輕掩進,坐在邊座,沒有人注意到她。 一看不禁一怔,郭劍波竟不羈地坐在檯子上,雙手舞動,正在朗誦耳熱能詳的空洞人,他的魅力發揮到淋漓盡致,學生們全神貫注地看他演繹。 什麼都靠攝魂大法,曉敏莞爾,賣人壽保險、演戲、寫小說、演講……目的是要戰勝群眾的意志力,理直氣壯嬴取他們的歡心。 很明顯,無論郭劍波、顧曉陽、胡小平,都是成功例子,曉敏自歎弗如,不過,她解嘲地想,總得有普通人當觀眾呀。 曉敏目光四處探索,她在找范里,不見人,輕輕鬆口氣。 小器,不,只是好奇。 小郭終於朗誦完畢,縱身下臺,曉敏聽見前座的同學笑說:「去年的英語系學生說郭臣最精采便是這個表演。」 「年年如此,」另一個答:「也難為他了。」 「可惜口音不純。」 「別忘記艾略脫是美國人。」 「英裔美藉。」另一個說。 曉敏感喟,吃任何一行飯都越來越不容易。 學生散去,郭劍波看到曉敏,走上來笑問:「到了多久?」 曉敏無提及她報名法科的事,未成之事她不欲公佈,只是說:「學生對你印象甚佳。」 「號召力不足,即不獲續約。」他坐在曉敏身邊。 曉敏說,「看,看,西方文明大國最高學府,一登龍門、身價百倍。」 「是嗎,」小郭問:「那為何我還得寫特稿賺外快?」 曉敏說;「所以你才有資格寫特稿賺外快。」 小郭笑:「對,你與范里合作的寫作計劃,進行如何,可需要幫忙?」 「我維持一個月一章書的進度,不知她如何。」 「她寫得比較慢。」 「是,」曉敏說;「同樣資料,報告平銷直敘,小說則有枝有葉,比較難寫。」 小郭笑道:「很謙和呀。」 「吹牛有用嗎,文字最終目的是公諸於世,一目了然,我說有多好有什麼用,我的親友說有麼好又有什麼用,統共不過三兩百讀者。」 「你想爭取多少讀者?」 「我又不會嘩眾取寵,出盡綽頭,廣作宣傳,有一兩萬忠實讀者于願已足。」 這話裡有弦外之音,小郭低著頭說:「你好象不打算諒解我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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