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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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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子盈,處世要活絡,此刻不是港人動輒看不起人的時候了,今日,要看人家可會禮待我們。」 子盈耳邊嗡一聲。 「這話說重了可是,不過你想想,一般華裔,為何你自幼總覺比別人優越?一是因為家境良好;二是因為英語流利,可是這樣?」 子盈不出聲,一邊耳朵麻辣辣又紅又癢。 「臺灣女、大陸女,口頭無比輕蔑,那是不對的。是,港女最先洋化,最會追貼潮流,一早經濟獨立,喂,給人家一點時間好不好?」 子盈臉上青一團白一團。 阿娥輕輕走進來:「姑爺喝杯參茶。」 子盈回房先關上門。 阿娥歎口氣:「從來無人這樣說子盈,我知你是君子愛人以德,不會一味寵愛,可是,慢慢來。」 印南苦笑:「我不說她,沒人說她。」 阿娥輕說:「時勢變了吧。」 印南點點頭:「香港是真要拿點誠意出來,否則,焉能與其他各省衷心合作。」 「也有些老香港轉不過彎。」 印南說:「那就只好移民了。」 身後有個聲音:「誰說移民?」 原來是子函來了。 印南見是舅爺,連忙笑說:「子函來喝杯格雷伯爵茶。」 「移民沒有意思,黃皮膚生生世世混不入人家圈子,你奉公守法呢,是個好清佬;你若不安分呢,是個壞清佬,一言蔽之,永遠是清佬。」 印南第一個笑出來。 「管你三代土生,全體是哈佛博士,有什麼事,仍是清佬。」 他把果醬厚厚地搽在司空餅上大嚼。 這時,郭印南已經笑不出來。 大家低著頭。 幸虧門鈴響了,王女士打牌回來,看到禮服,噫一聲。 「白色這套非常好看,玫瑰紅則太過鮮豔。」 子盈開門出來,手臂搭著母親的肩膀。 「全在這裡,我真高興。」 她取出幾盒首飾來讓子盈挑選。 子盈看著五顏六色、晶瑩閃爍的玉石珠翠,只覺一點用處也沒有,母親仍然寂寥了這許多年。 子函在一旁笑說:「子盈一貫毫無興趣。」 子盈像是可以聽到這些玻璃珠在嘆息,她不禁黯然。 印南卻以為小公主被他得罪了,訕訕地笑。 王女士說:「子盈,穿上婚紗看看。」 子盈卻說:「不穿了,我不結婚了。」 「什麼?」 子函反而笑:「幸虧沒有訂酒席發請帖。」 王女士知道子盈不是那麼情緒化的女孩,一定是受了什麼刺激。 她看著未來女婿。 本來約好今晚在一間私人會所見家長,這是重要約會。 王女士不悅:「子盈,你不能一個電話說取消就影響郭家上下情緒。」 子盈低下頭。 「今晚一定要去,回來再決定是否結婚。」 子函又笑。 他的女友全部漂亮、成熟、懂事、知趣,他程子函哪有時間耐心去哄小公主。 子盈抬起頭想一想:「媽說得對。」 郭印南這才鬆口氣。 王女士問他:「子盈怎麼了?」 「工作上有點挫折,我說了幾句,她不高興。」 王女士點點頭:「我要去做頭髮,一個小時後回來一起赴宴。」 她又匆匆出去。 子函拍拍妹夫肩膀:「放心,子盈明白道理。」 印南忽然問:「子函,我有無高攀你家?」 「胡說,你一表人才、忠誠可靠,傻子盈需你扶持才真,她不嫁你,我把她綁起送到郭家,別想我這大哥養她一輩子。」 印南苦笑。 子函站起來:「你們好好談。」 他走了,子盈出來,打開一盒香檳巧克力,逐顆吃,那糖香氣四溢,直要把人薰死。 很快吃了半盒。 印南奇怪子盈怎麼不胖。 子盈放下糖盒:「你的話很有道理。」 「多謝包涵。」 「不過由你說給我聽,沒有意思,你應當麻木不仁寵我一世。」 印南答:「不行,半個世紀之前才作興男人把女子當小狗那樣溺愛:任她冷淡公婆,欺壓小姑小叔,然後,在忍無可忍之際,把她一腳踢開。今日,你我也是朋友關係,有什麼感受,要開誠佈公說出來。」 「那多沒味道。」 「我與你有同感,但這世界上,我只有你,你只有我,其他都是外人。」 「我還有媽媽。」 「許多事,我們都不會讓伯母知道。」 「我還有子函。」 「子函說,他巴不得把你嫁出去。」 子盈只得苦笑。 半晌她站起來:「我要梳洗了。」 印南說:「我等你。」他在沙發假寐。 子盈默默地轉回房內,忽然渴睡,小時也這樣,爸媽一吵架,她就很快睡著,是個逃避的好辦法。 她蜷縮在床上悄然入睡。 王女士回來,看見他們分頭大睡,不禁好笑。 「起來,起來,時間到了。」 子盈像是去考試那樣更衣出門,母女同穿米黃色,以大方為主。 阿娥把準備好的紅包交給王女士。 一家人出門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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