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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


  她們兩個人走出化妝間。

  子盈想,過一年高戈那些豪宅升到十億,不罵死她才怪。

  但是可能嗎?世上焉有花常好、月常圓的道理,媽媽時時說:每當紅時便成灰,她命中什麼都好,只有婚姻失敗。

  程柏棠迎上來:「你們談得好投機。」

  只見客人喝了幾杯興致高正打拍子唱歌,此刻都不唱西洋民歌了,改哼中國民謠。

  高戈款款上臺去,嘹亮清脆地唱一曲《白毛女》中的「喜兒過年」,博得掌聲如雷。

  子盈覺得奇怪,在互聯網中得知,這歌已是30多年前的事,內地此刻流行重金屬音樂,言說香港沒有音樂人,他們先進得不得了,沒想到港人那麼努力模仿內地的過去。

  宴會散了,郭印南送她下樓,司機把車駛過來。

  他把手插在口袋裡,有一份悠然自信:「程子盈,可以約你看戲嗎?」

  子盈轉身:「有無更好去處?」

  「九龍城寨已經拆卸,張保仔洞不復存在,虎豹別墅是歷史陳跡,不如去深圳吧。」

  子盈心動,把電話號碼告訴他。

  他寫在手腕上。

  子盈道別回家。

  家真好,永遠在等她,門一開,媽媽呼喚愛女的聲音,家常小菜的香味,寢室中整潔的被褥……永遠都誠實可靠。

  她沐浴後上床睡覺,想到第二天既不用上班又毋需上學,不禁內疚,耽久了,不知會否變成都會其中一個名媛,無所事事,日日以名貴衣服及緋聞見報。

  子盈一早起來,陪阿娥到市場買菜。

  阿娥選擇蔬菜,一貫蹲下親手挑選,同新派人慣用手指不一樣。

  子盈感喟:要做得比人家好一點點,就得多出十倍力氣。

  子盈試探問:「為什麼不到超級市場,衛生方便。」

  阿娥說:「冷冰冰,不新鮮,不知在保鮮紙裡待了多久,你看街市多有生命力。」口氣像詩人,子盈不住點頭。

  住外國慣了,只覺動物肉體肢解了掛在鉤上逐塊割下出售有點野蠻。

  還有,將活魚自缸中取出,當眾用木棍大力敲它的頭,鮮血四濺,可怕嗎?看慣了就不覺得。

  街市有一種特有氣味。

  「你媽媽說你放了學專吃沙丁魚及泡面,然後啃生芹菜及胡蘿蔔。」

  「是呀,真苦,阿娥要多疼我。」

  「你幾時跟我到上海去,我帶你去吃個痛快。」

  子盈覺得生活精彩。

  從前局促地困在一個小島,最遠去大嶼山;現在海闊天空,可以一直走到東北松花江、大興安嶺、長城、戈壁,甚至布達拉宮。

  電話來了。

  對方喂一聲,她就說:「你是郭印南。」

  年輕人有點高興:「程子盈,你沒出去?」

  「出去了怎樣聽到你的電話?」

  「也許是手提電話。」

  「我沒有那麼多話說,我沒有手提電話。」

  郭印南對她又增好感。

  「我正在看報找工作。」

  「你要『找』工作?」他不置信。

  「一份適合新人做,有創意有自由度的工作,薪水不限,刻苦耐勞。」

  「敝公司正請人。」

  「你們是什麼公司?」

  「咦,昨晚是華南建築公司請客,你不知道?」

  子盈愉快地答:「我不知。」

  「出來慢慢講。」

  「到何處見面?」

  「你索性到華南來看看,一起吃午飯。」

  「咦,我們不是去深圳?」

  「那要到週末。」

  「一言為定。」

  郭印南心裡甜絲絲,沒想到這麼順利,她並沒有玩手段表示奇貨可居。

  小郭跑去同老闆說了幾句話。

  老闆岑寶山大喜:「我們正要用這樣一個人。」

  決定親自招呼,立刻命秘書去私人會所訂位子吃飯。

  子盈來了,一襲深藍色裙子,看了叫人舒服,岑氏一見,放下心來,他怕子盈的鑽冠永不除下,現在去了這層疑惑。

  午飯間,他告訴子盈:「你聽過上海附近崇明島這個地方吧,富商杜步民是崇明人,一心想回去建設家鄉,他想蓋一座大型商場、一所小學及一所中學。由郭印南這組負責,你可有興趣參與?」

  子盈不住點頭。

  「可是,令尊會放人嗎?」岑氏試探問。

  子盈笑笑不答。

  岑氏知道程子盈身世,她父母已經離異,她與母親比較親近,亦即是說,在她舅舅面前頗好說話,有這樣一個夥計,無異與權貴的距離拉近。

  有多近?讓外頭的人猜一猜好了。

  「我把職員合同做好給你看。」

  子盈正在吃蘋果餡餅加香草冰淇淋,那對美味陶醉的可愛表情,叫岑氏都發呆。

  他稍後說:「她工作能力也許稍遜,印南,你帶著她一點,她是一塊生招牌。」

  「知道。」

  子盈回家同母親說起到華南上班。

  王女士沉吟:「華南……我去問問長輩……」

  半晌回來:「是個殷實字號,老闆岑寶山做事負責,並無投資炒賣。」

  「那我下星期一開始工作,週末去深圳遊玩。」

  王女士不出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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