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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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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年雙目全是陸青山音容。 他那緊張時挑挑眉毛角的小動作全在,要完全忘記一個人,不是那麼容易的事,即使恩怨不記得了,眉眼還在心上。 她在蓮蓬頭下沖一會,用浴衣裹身,倒床上,心想,以後的日子就這麼過了:吃完睡,睡醒吃。 醒轉,甄相已經離去。 「甄律師回辦公室。」 「小乙,周先生可有找我?」 「沒有。」 她忍不住找他,但是號碼沒人應。 也許,他累極憩睡,再也不能起來。 事實上,周歲這幾天根本沒有睡著,他忙著收拾雜物,這時才發覺,他擁有的全是廢物:幾箱過時衣物鞋襪、舊科學雜誌、早已不聽及不喜的音樂,以及,他連自己也不相信,一隻吉信李保電吉他,他清晰記得是十年前在一間當鋪買回,當時它已有五十年歷史,但聲響非常非常好。 他輕輕說:「我的吉他仍然輕輕飲泣。」 這時甄律師探訪。 「來趕我走?」 「別多心,有何需要?」 「這把吉他送你。」 「當年送倒不少女孩吧?」 周歲苦笑。 這時的他失眠,憔悴,欠梳洗,身上有氣味,但英俊的他,即使失意,也有他的氣質。 「告訴年年沒有?」 「缺乏勇氣。」 「上山打老虎也難不倒你。」 「年年好嗎?」 「與陸先生下了一盤棋,大吃四方,殺得陸老片甲不留。」 「他們父子都喜歡她。」 「父與子,因子最接近不過,愛惡也自然一樣。」 「年年比世上許多女子真誠坦率可愛。」 「她已無所求,才不耐煩虛偽做作擺弄圈套。」 「病發之前呢?」 「那我不知道,想必也惹人憐愛。」 「我後天出發。」 「你總得親自說再會。」 「我從未想過用一則短訊結束關係。」 「那麼,你聽我說。」 「如何?」 甄律師壓低聲音:「如此如此,這般這般。」 周歲取過酒瓶喝一口,「行嗎?」 「總比傳一則短訊好。」 周歲無言。 甄律師說:「換回白襯衫卡其褲,還有,胡髭刮淨。」 「明白。」 甄律師雙手搓揉他的臉,「每次皆忍不住摸一下,大胡髭實在太有趣。」 周歲不出聲。 「好好到北美為國爭光,繼太平洋鐵路華工之後,艱難工程就數你們了。」 甄律師真會說話。 周歲輕輕說:「兩宗事不相干,我們坐飛機來回,好吃好住薪優。」 「記住,明天下午見。」 「我……」 「不也等於親口講嗎,已經是最好方法。」 周歲無奈輕歎。 他把酒瓶大力摔向牆壁,瓶子破碎,琥珀色液體如眼淚般滴下。 甄相瞪他一眼,「酒店會叫你賠償。」 他像大銀背猩猩般用雙拳搥胸,發出痛苦吼叫聲音。 甄相離開該處。 律師事務所也有淡季,各人忙著過年終幾個大節,且把訴訟事宜擱到一邊,準備分手夫婦也先陪子女及長輩過節。 年年問律師:「你打算如何慶祝?」 律師答:「咄,我天天都慶祝身體健康以及衣食住行一樣不缺。」 「甄師說得真好。」 「年年,我們去一個地方。」 「今日下午我要往易醫處體檢。」 「你給我一個小時即可。」 仍然由她駕駛小小日本房車出發。 律師問:「功課怎樣?」 「家長必定先問功課,考試成績下周發放。」 「可有信心?」 「十足。」 「嘩,那多好。」 「可有獎品?」 「嘿,學子成績好是份內事,獎什麼?你睡得著吃得落,也要獎品?」 「真刻薄。」 「這一代年輕人就是被獎品、獎金縱壞寵爛。」 「咦,這不是靈亮堂?」 「正是,戒酒會每週改在此地舉行。」 「許久沒來。」 「你應與會員分享成功戒酒經驗,作為鼓勵。」 年年說:「一切靠自己罷了。」 律師今日有火:「不是每個人似你有整個團隊相幫。」 「我自身也掙扎良久。」 律師拉著她的手進會堂。 她們坐在角落一大迭折凳旁邊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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