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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二


  眾人所公認冰雪聰明的叮噹都變成別人的玩伴。

  那日駕車回家,天氣出乎意料的熱,冷氣全然無效,我一背脊的汗,車子塞得一時時移動,我調整倒後鏡,照到自己一臉油光。

  且慢,我車後緊貼著一輛黑色的摩根車,我看仔細一些,原來是香雪海!

  啊,她原來一直以車子盯我梢,多久的事了?昨日?前日?大前日?抑或是現在剛剛開始?

  我驀然回首,她微笑,側過了臉,她知道我終於發現了她。

  她頭上篷著一方黑色的喬其紗頭巾,在風中飛揚,雙目透露著喜悅,將車子擠到隔壁的一條線去。

  我故意地隨後,後面的車子紛紛響起號,香雪海駕車大膽、快捷,很快她的車子又回到我的線來,變得在我車子之前,現在成為我跟她的車。

  她要帶我到什麼地方去?

  顧不得了。

  我們一直向前駛,漸漸往郊外的路上走,晚霞如火,我與香雪海兩輛車子在疏爽的公路上飛馳,痛快萬分,我們轉入西貢碼頭,她把車子停了下來。

  我立即看到海灣中停泊著那艘黑色的魔鬼快艇。

  我不由得感慨起來。半年前,若果告訴我,我會成為這快艇主人的朋友,殺我頭也不信。

  此刻事實擺在眼前。

  快艇的母船是一隻近三十米長的豪華遊艇,水手正漸漸將船駛近。

  因夕陽的照耀,天空呈現一團團紫藍色的雲,襯起黑衣的香雪海,出現一幅奇異的風景。

  我們上船。

  她一直沒有說話,只是斟給我一杯威士卡加冰。

  男僕端上適量的西式點心。

  我坐在甲板的帆布椅上,陶醉於帝王享受中。

  船駛離碼頭,只聽得浪濤拍向船身的聲音。

  終於是我先開口:「你真有閒情。」

  她轉過頭來,「不見得,為了追求你,才有這樣的興致。」

  她終於直接地說出心事,我覺得唇焦舌燥。

  我不應再問為什麼是我,事情已經擺得那麼明白。

  難道我說她眼光差來貶低自己?

  我輕輕地說:「叮噹與我,恐怕年底就要結婚了。」

  「是嗎?恭喜。」她不經意地說。

  我乾笑一聲,「你仿佛視這為不相干的事。」

  「當然是無關的,你管你結婚,我管我追你,有什麼相關?」她淡淡地說。

  哎唷,怎麼會有如此任性不羈浪漫的女人?

  「我一旦結了婚,你就見不到我了。」

  她俏皮地說道:「但你現在還沒有結婚,是不是?」

  「沒有結果的事,為什麼費那麼大的勁?」

  「什麼是花,什麼是果?」她輕問,「想做便去做。」

  「最後受傷害的是你自己。」

  「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寒暑,不必過分計較後果。」

  「容我大膽地說一句,我們應該已經過了任性的年齡。」

  「我尚保留這個特權。」

  我笑問:「為什麼?因為你特別有錢?」

  香雪海不回答:「大雄,別研究太多,讓我們享受今宵。」

  真的。要好好地享受。遊船設計精良,設備應有盡有,我們可以往在這艘船上駛往太平洋的島國,三個月不回香港。

  有錢固然好,不過要學香雪海這樣,放得下繼續增加財產的機會,才會有閒情逸致享受金錢的好處。

  吃過豐富的晚飯,我們在甲板上跳舞。

  我們跳的並不是貼面舞,香並沒有詐醉把嬌軀靠到我身上來,她是個見過世面的女人,與我在一起,也許只是覺得無拘無束,可以大玩特玩,鬆弛精神。

  我太知道自己的優點,朋友跟我在一起,通常很愉快,因為我隨和、大方、不拘小節、瞎七搭八什麼都可以聊上半天,又善觀氣色,永遠不得罪人。香喜歡我,想必基於同樣的原因。

  我與她攜手跳森巴,一身大汗。

  月亮升上來,如銀盤般大。今天不是陰曆十四就是十五。

  香抬起頭問:「旁邊的兩顆星叫什麼?」

  「不知道。」我搖頭。

  她忽然說:「你知道淩叮噹要寫一本趙氏秘史麼?」

  我苦笑,「知道。」

  她訝異,「無法阻止麼?」

  「叮噹與我差些連未婚夫妻的關係都一筆勾銷了。」

  「你說話太重了吧?」香看我一眼。

  「趙三更熱衷這個主意,他在玩火。」我有一線希望,「怎麼,你是否可以幫幫忙?」

  「你應該叫趙老太爺出面。」

  「不行。」我笑,「趙老爺會氣死。」

  「出面也有很多種。」

  「請指點一條明路。」

  「我這個人沒有什麼正義感,這事又與我無關。」香雪海說。

  「好,假如我要寫一本香氏秘史呢?」我問,「你會採取什麼行動?」我問得技巧一點。

  「我會把幼時的照片提供給你,還有我第一篇作文,大學文憑的影印本,以及男友給我的情書——」

  「我說真的。」

  「我也說真的,」香凝視我,「我這個人無親無故,人家寫我也不怕。」

  「但趙家不同。」

  「趙家與我無關。」

  「這本書一出來,有三個人要完蛋:趙父、趙子及我妻。」

  香雪海哧一聲笑出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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