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香雪海 | 上頁 下頁 |
九 |
|
她獨自坐在遠處,她的保鏢並不在場。 我渾身不舒服起來,她的目光使我起痱子疙瘩。 叮噹問:「大雄,什麼事?」 「沒什麼,來,我們乾杯。」 「大雄,你看到了什麼?毒蛇?」 我放下杯子,再看向那個角落,她已經不在了。 我說:「這頓飯吃足兩個鐘頭,好散席沒有?」 叮噹找人結賬。 領班說:「香小姐已經付過賬。」 我一怔。 叮噹問:「誰?哪個香小姐?」 我說:「你把鈔票還給香小姐。」我立刻決定不領這個情,「我們並不是朋友,再拿賬單來。」 叮噹莫名其妙。 我低聲說:「香雪海。」 「她!」 我說:「我最討厭霸道的女人,女人聰明伶俐愚蠢十三點皆不要緊,發點小脾氣使性子意志脆弱更屬瑣事,但我受不得女人霸道。」 我放下鈔票給領班,與叮噹離開。 我懊惱地說:「老碰見她。」 「香港地方有多大?」叮噹笑。 「你曉不曉得她像只烏鴉?不祥之兆。」 「亂說。」 自然我是亂講,不過這也證明我對香女士的惡感。 叮噹一直不明所以,「城裡無聊的女人極之眾多,社會沒有她們作點綴將變得很枯燥。」叮噹說。 她說得真容易,因為她躲在家裡便可,不必出去敷衍這種女人便可。 那頓晚飯之後,我以為我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香雪海。 但事與願違。 因為叮噹忽然一連好幾天悶悶不樂。 她本是個大快活,我於是就意味著有什麼不妥。 開頭她還推說是小事情,不久便煩惱形諸於色。 「說來聽聽,講不定我可以幫你。」 「本來是很小的事情,小人當道。」 「誰是小人?我替你報仇。」我笑。 「你知道陸師母的小型孤兒院——」 「哦,這兩天你與社會福利發生密切關係?」 「遲些兒再調侃——陸師母那裡的經費少六萬塊,這膳食部分一向由宇宙電腦公司包下來贊助,今年開會,我義不容辭,便拍胸口應承代他們申請,誰知宇宙公司新上任的公關好不麻煩,吞吞吐吐的不給答覆,一日推一日,陸師母又心急,使勁地催我要贊助人的復函,把我夾在當中,左右為難。」 「勿做中,勿做保,難道你沒聽說過?」我笑,「大不了這六萬塊當作你私人捐助。」 「我也這麼想,但當初見是為孤兒院辦事……」 「我四處同你打聽打聽那老闆是什麼人,撥點時間與他親自通話不就行了。」 「那老闆與公關一鼻孔出氣,根本不回電話。」 「該死,叫鼎鼎大名的女作家淩叮噹受氣?簡直豈有此理,可惡之極。」 「這件事你要幫我就得快,否則我就要開私人支票了。」 「是,是。」我打恭作揖。 我很瞭解這種拾著雞毛當令箭的小職員,你得過他那關嗎?他就把來人玩到盡,施展他的權力,哪怕是看管廁所門口,一人當關,萬夫莫敵,旁人有得閒氣受的。 對於這種人,身為藝術家的叮噹,自然如老鼠拉龜,不知如何下手了。 其實很簡單,將他的大老闆揪出來說話便可。可喜的是,通常真正的大老闆,一定是舉止合理,頭腦清醒的人物,否則他爬不到那麼高。 宇宙電腦公司…… 我層層的查上去。最後得到的消息令我倒抽一口冷氣。你道真正的老闆是誰?是此刻香雪海所擁有的香氏企業。 我已經把支票本子掏出來,打算簽出,解決叮噹的難題,一想這是原則問題,不可就此罷休,於是我鼓起勇氣,打電話到香氏秘書處求見。 秘書小姐的聲音非常動聽,叫我等三個星期。 我啼笑皆非,「喂,我不是排期等算八字,你同香小姐說,我叫關大雄,我們見過面,有急事跟她說幾句話,十分鐘。」 秘書很溫柔地跟我來一招,「可是很多人都說認識香小姐呢,關先生。」 又是個小鬼在擋路。 我說:「你通報不通報呢?」 秘書說:「我一定告訴香小姐,可是香小姐每星期才回來一次。」 我益發倔強,「你們總有辦法找到她。」 「要有很重要的事才能騷擾她。」秘書說。 媽的,「那麼你就說,關大雄有要事要找她。」事實上連我自己也懷疑香女士是否會記得我。 「我儘量照做。」秘書拒人于千里之外。 我在無可奈何的情形之下掛斷電話。 正當我再次預備開私人支票的時候,電話鈴響了。 「香氏企業公司複關大雄先生電話。」聲音變得必恭必敬。 我好不驚奇。「我就是關大雄。」這麼快? 「關先生,香小姐明天早上十一時半有空,請你撥冗前來。」 「謝謝你,」我並沒有小人得意,「小姐,你辦事能力高超。」 「呃,不客氣,關先生。」她有點尷尬。 待香雪海肯接見我,我又有點患得患失。也許她要親自侮辱我——好小子,敬酒不吃吃罰酒,替你付賬你拒絕,現在又有事求上門來? 然而也硬著頭皮去了,為著原則,希望這位強蠻的香女士把幾件事分開來說。 十一時半,我到達金玻璃大廈。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