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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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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嗯。」 兩個家有兩個男人,施氏不能負擔那邊,林氏又不能負責這一邊,把她放在當中作磨心,施與林同樣窩囊。 我到施家去拿國香的衣服。 一共三隻箱子,由施峰指揮著送出來。 她吩咐我:「一回去馬上掛起來,不然會皺,把她的夏季衣裳送出去乾洗,不然明年就不能穿。」 像支使女傭一樣。 然後蔑視地看著我。 我簡單地說:「你已經輸了。」 「輸?」施峰說,「父親說母親過年之前便會回來。」 「你要打賭?」 「我幹嘛要同你賭,你有什麼賭注,你不過是我母親的小玩意!」 我震驚,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。 有人咳嗽一聲,我抬頭。 施秀升咬著煙斗出來。 他對女兒說:「施峻,去做功課,這裡由我應付。」 施峻惡狠狠瞪我一眼,轉身走開。 施秀升責備我,「林自明,你好不無聊,上我家來恐嚇我的女兒,你根本做不到愛屋及烏,真不明白盛國香怎麼會認識你這種人。」 「你願意談話了。」 「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談的。」 「有。」 「啊?」充滿譏諷。 「譬如說,國香的薪水。」 施秀升呵呵笑起來,像是早料到有此一著。 我沉著地說:「請把她收入還給她。」 施秀升問:「你不覺得兩個男人討論盛國香的薪水,有點奇怪?」 「我代表她發言。」 「她有什麼話,她自己會對我說,別忘記法律上她是我妻子,我才是合法承繼人,我不在,還有施峰施峻。」 「你霸佔了她的宿舍她的薪水。」 「依你說,應當怎麼樣?」 我握緊拳頭。 「應當把一切都雙手奉獻給你?」施秀升眼中精光突現,「虧你說得出口,難道你從頭到尾,沒想過要負擔盛國香?原來是銀樣蠟槍頭。」 我蹬蹬蹬退後三步,「無恥。」 「彼此彼此。」 完全氣餒,臉色灰敗地靠在牆上。 只聽見施秀升以十分苦澀的聲音說:「你以為你是風流才子,我是濁世惡人,現在看你的了,看你能不能點石成金。」 我跌坐在椅子裡。 他說下去,「表面看來,盛國香在施家一柱擎天,現在你也明白了吧,她那充滿靈魂的外表底下是什麼。」 「國香不容詆毀。」 「你以為我會恨她?」 「那麼放棄她。」 「叫她放棄這個家。」 我悲哀地低下頭,我倆完全被動,聽由國香擺佈。 忽然兩個男人都心平氣和。 「你以為我沒有付出代價?」施秀升說,「不是我的犧牲,盛國香不見得有今日之成就。」 是,他打理一切雜務,好讓她專心事業,無後顧之憂。 「施峰由我一手帶大,那時環境甚差,沒有保姆,是我一隻手抱嬰兒,另一隻手寫劇本苦熬過來,請問你可做得到?」 男人,男人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。 「盛國香只會周遊列國發表演說,林自明,這下子輪到你,」他用手揩揩面孔,「月球背面沒有亮光,事事以她為中心,把所有時間用來輔助她吧,並無第二個選擇,你認為你熬得了多久。」他忽然提高聲音,「送客。」 他拾起煙斗走進書房。 腳步略見蹣跚,疲倦得不得了。 這是將來的我。 我無言,提著箱子回家。 林自亮一回來,我們還得找地方搬家。說不定他與海倫已經結了婚。 茫茫然把箱子提進屋內,已出了一背脊冷汗。 替她整理衣裳,接聽電話,打理家務,集秘書、管家、司機、打雜于一身……猛地發覺,這同一般家庭主婦的職責沒有什麼不一樣。 但,但我是林自明博士。 我淒酸地想,寒窗十載呢? 再也沒有自己的時間做工外進修,著書立論,日子久了,一定庸庸碌碌,同施秀升一樣,當一份可有可無的差做盛國香的陪襯品。 門匙一響,國香回來了。 我轉頭看她。 「問題解決了。」她明快地說。 我意外地看著她,等待進一步的解釋。 她給我一張支票,抬頭是林自明,發票人是師父。 我不相信雙眼,「國香,你認為一切問題迎刃而解?」 「不,但這幾個月我不再是你的負債人。」 「下個月呢?」 「下個月我要去希臘。」 「國香,我們要好好談一談。」 「好好好,讓我先休息一下,」她歎口氣,邊脫外衣邊笑,「別心急。」 我沒沉住氣,趁她淋浴,到師母家,放下支票。 「第一:」我說,「支票沒理由寫給我,我可不是施秀升,婆婆媽媽,控制女人的財政。二:她應當管理自己的收支。三:舉債度日,毫無長遠之計,沒有誠意與我一起生活。」 師母看我一會兒,「你是認真的。」 「你打賭我是。」我用力拍在桌子上。 她不出聲。 「這算什麼,短暫的偷情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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