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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她那種性格,除了我,誰要?」

  「令千金呢?」

  「她的婚姻倒是很幸福,有兩個女兒,大的十二歲,小的七歲。」

  「時間過得真快,一晃眼,第二代都步入中年。唉,不說了,這是她的通迅地址,你回去探訪她,她會照顧你。」

  「她也在華南大學任教?」

  「升了副教授。」

  「啊,從沒聽你說過。」

  盛教授向我䀹䀹眼,「天才生天才。」

  我接上去,「一代傳一代。」

  他悄悄說:「小林,你拍的馬屁,我特別受用。」

  我倆大笑。

  匆匆用過飯,向師傅告辭。

  門外那洋婦見到我,追上來侮辱,「死清佬,我已通知警方,趕你們回唐人街。」

  你瞧,東是東,西是西,誰說的?吉蔔齡?

  我要回家鄉去了。

  我攤開盛教授給我的字條。

  上面寫著:

  盛國香,華南大學海洋學院水產系副教授,地址玫瑰徑十五號,電話二三六六七。

  我非常納罕。

  他們念科學的人千奇百怪的名目都可以開一系,魚蝦蟹都能拿來做博士論文,而且動輒問咱們文科生:文學,什麼玩意兒,也可作為營生?

  中年婦女研究牡蠣、貽貝、烏賊、蛞蝓,倒也得其所哉。

  我沒放心中。

  回到家裡,與哥哥會合。

  他說:「回來了。」

  我也說:「回來了。」

  兄弟倆緊緊擁抱。

  仍然住在老房子裡,仍然是那張雙層床,小時候曾與他爭著睡上格,記得在十二歲時已嫌床不夠長,動一動腦筋,拆掉欄柵,屈就一下,也就睡到成年。

  決定重溫舊夢。

  睡房中小小飛機模型已積滿塵埃,舊大花窗簾也未曾換過。

  我問:「阿一呢?」

  「半年前回鄉去了。」

  「她鄉下還有親人?」

  「年老多病,她說她回去等死。」

  我很震驚,經過數千年進化,人類尚有動物本能存在,老婦人會得像一隻狼似的,回到原生地死亡。

  「現在誰做家務?」

  「我。」

  「做得來嗎?」我訝異。

  「不比你差。」

  「那又不同,學生身在外國,無可奈何,你應該找女友幫手。」

  「嘿,記不記得海倫?」

  「很標緻的女郎。」我看過照片。

  「見我廚藝不錯,索性隨時叫朋友到這裡來吃飯,還點菜呢,碗都不幫我洗。」

  我駭笑。

  「抱怨幾句,她掉頭而去,你老哥此刻孑然一人。」

  這一定是個笑話。

  「你應該薰陶她,給她機會。」

  「實在不是那塊材料。」

  「開水也不會燒?」

  「燒來幹嘛,現成的礦泉水。」

  「喝咖啡呢?」

  「用咖啡壺呀。」

  「喝茶呢?」

  「有我呀。」

  我斬釘截鐵地說:「這樣的女子,我是不要的。」

  「現在她們都是這個樣子。」

  「荒謬。」

  「你在本市住下來就知道。」大哥長歎一聲。

  「你太懦弱,」我教訓大哥,「縱容女朋友。」

  「社會風氣壞,苦煞男人,樣樣要自己動手。」

  「我不信,她們豈不怕嫁不出去?」

  「嫁過來負責洗衣煮飯?她們可不擔心會失去這種機會。」

  反了。

  慢著,一定是老哥他與女友分手,刺激過度誇張之詞。

  我亦沒有放在心上。

  暑期過後便可上班。

  趁這兩個月空檔可動筆寫小說大綱。

  收到盛教授的信:生活可好,安頓下來沒有,可有去探訪盛國香?

  唉呀呀,盛國香。

  也許老教授想得到一些女兒的消息,也罷,人情難卻,我儘管跑一趟好了。

  先打電話預約。

  盛女士永遠不在家,第一次接電話的是她的丈夫施先生,我留下了話,但是她沒有複電。

  我不相信這是擺架子,於是隔幾天再與她聯絡。

  這次由一個小女孩來應電話。

  「你是大小姐還是二小姐?」

  「我是施峻,姐姐是施峰。」

  我一怔,這麼硬朗的名字。

  「媽媽在嗎?」

  「她出差去了。」答得頭頭是道。

  「請問她什麼時候回來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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