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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七


  不為靜靜聽兄姐說話。

  「不為表現最好,一毛錢也不爭。」

  不勞忽然吟說:「好子不論爺田地,好女不論嫁妝衣。」

  不為聽到這樣的話,流下淚來。

  不虞又搔頭。

  那天中午保姨趕了下來,幫忙料理事情。

  於忠藝需要打理業務沒有出現。

  孩子們也受到很大打擊,不為看見占美及威利那兩個鐵漢伏在外婆的床上哭泣。

  小仍要求買一束白色氫氣球,在天井一鬆手,汽球上升,她眯著眼看到汽球在空中消失,然後輕輕說:「祖母收到了,她很喜歡。」

  大家聽了都覺側然。

  稍後,歐陽慧中醫生來探訪伍家。

  見他們收抬行李雜物,才知道要搬家。

  銀行已經派人來視察過,請他們不要搬動家具,當初估價連燈飾家具包括在內,每件都有記錄。

  不勞最先回去照料生意。

  不虞帶看孩子們搬到郊外的新家。

  只剩不為一個人住在祖屋裡。

  慧中看到廚房有一箱即食面。

  她說:「請得到的話,家父說你不妨到我們家小住。」

  「太客氣了」不為說:「我可以維持。」

  「寫作人生活必定清苦。」

  不為說:「所以都盼望成名的黎明。」

  這間屋子裡最多住過十多個人,一下子走清,大廳有回音。

  慧中問: 「可是不捨得?」

  「不是屋子,而是在屋中與父母共度的歡樂時光。」

  慧中說:「聽你這樣說,我都不敢再出口。」

  不為笑「你爸也很牽掛你。」

  兩個人開了啤酒,窩在沙發一談就是通宵。

  慧中有心陪伴,不為悲痛稍減。

  第二天一早,有人按鈴,不為去開門,卻是翁戎。

  她抱怨,「家裡有事也不告訴我。」

  不為歎口氣,「沒打算鋪張。」

  「要搬家?」

  「家道中落,祖屋已經出售。」

  翁戎說:「現時這種氣候,精減制度為佳,如此大屋,維修保養,非同小可。」

  「請進來喝杯茶。」

  「我九時正要開會。」

  「有工作真叫人羡慕。」

  這時,翁戎的目光忽然移到不為身後,不為轉頭,原來是慧中起來了。

  不為立刻替她們介紹。

  翁戎笑笑說:「我得走了,下次再談。」

  她開走了小轎車。

  慧中拿著咖啡杯說:「多麼神氣的一個女子。」

  「是,這上下就她一個人還有優薪工作,也難怪,一人可當十人用,當然需留住她。」

  「結婚沒有?」

  「毋需聽另一人發牢騷、體貼他的際遇,兼為他作出調整了。」

  不為關上門。

  「老了怎麼辦?」

  不為笑:「你問我,老了再說。」

  「總要有點打算吧」,慧中也笑,「家父時時恐嚇我:老了你就知道,像是一隻恐怖怪獸,就在前邊等著吞噬我。」

  「他指沒有伴侶子女節蓄事業,如我這種人,不是你慧中,你是專業人土,會得照顧自己。」

  「你可害怕?」

  「怕什麼,一個人,逃難也爽快點。」

  「老來有病,獨居一室,經濟桔據,請問怎麼辦。」

  不為微微變色。

  慧中說:「你那行有好幾位前輩,甚有文名,公認有才華,落得淒清下場。」

  「別嚇人。」

  慧中笑了,「不談這個了。」

  不為感歎,「你是講黃女土及張老師等人吧,因欠租被公寓管理員發現,已經病逝屋內。」

  「你看你面色都變了。」

  話還沒說完,門鈴又響,是銀行派人來點數家具雜物。

  慧中說:「我回醫院去,爸請你晚上來捨下吃飯。」

  慧中走了,不為同銀行的人說:「你慢慢數,廚房有茶水。」

  她自己上樓寫稿。

  工作到中午,肚餓,下樓來吃杯面,發覺那年輕人還未走。

  不為詫異,「你還在這平?」

  那人笑答:「還沒數到樓上呢。」

  不為唏噓:「全是身外物帶不走。」

  年輕人這樣說:「能夠掙到這許多身外物,也真了不起。」

  不為笑笑。

  「我姓曾這是我名片。」

  不為向他點點頭。

  他搭訕問:「你是伍家後人?」

  不為說:「你我快點工作吧。」

  她無意同陌生人談論身世。

  下午,饑腸轆轆,有人敲門。

  是那姓曾的年輕人,捧進香噴噴咖啡及新鮮熱辣菠蘿麵包。

  不為感激得說不出話來,埋頭苦吃。

  那年輕人為之惻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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