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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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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為覺得大哥這時最像一個堂堂正正男子。 而大嫂呢,也當起家來。 不為聽見她同傭人商量:「這幾天剩下許多白飯,倒掉可惜,不如做炒飯。」 「胃口不佳,油膩膩誰吃炒飯?」 「那麼,做葡國雞飯。」 「不如海南雞飯吧。」 正當每個人都明白這個家何等可貴之際,這個家就快結業。 不勞在房裡收拾母親的雜物。 她說,「奇怪,媽媽平時穿的皮裘、大衣、披肩全部不見了,一件首飾也找不到。」 不力仍然緘默。 「莫非都送了人?」 「她沒有親友。」 「阿保呢?」 「阿保絕對可靠,大件東西也不是傭人可以隨意搬走。」 大嫂說:「那對西瓜玉鐲,自然也一併失蹤了。」 不勞說:「只有她給我的這副耳環還在我耳朵上。」 「我記得爸有好幾隻百德菲麗手錶……」 不為微笑。 「不為,你可知那些東西下落?」 不為第十次搖頭。 「也許在銀行保管箱裡,宋律師會告訴我們。」 這幾日大嫂與姐姐都來向不為借黑白衣褲。 宋律師一進門,只看到整齊的黑白兩色。 他朝三兄妹點點頭。 「伍家這一季連二接三發生這麼多事,全靠你們堅強應付。」 他喝一口茶,坐下來,取出文件宣讀,「我阮詠坤將財產平均分給予女三人,希望他們互相敬愛,和氣共處。」 大家松了口氣。 宋律師說:「她銀行戶口剩下現款十七萬六千八百餘元。」 不虞瞪大雙眼,等待宋律師說下去。 宋律師卻說:「沒有證券也沒有珠寶。」 不勞問:「屋契呢?」 「這座獨立屋已經押給銀行,你們必須在一個月內遷出。」 不虞站起來,大惑不解,「你是說,母親什麼都沒有留下。」 宋律師忽然笑一笑,「有,她遺愛人間。」 不虞緩緩坐下。 只有不為一個人沒有意外。 宋律師說:「我告辭了,有什麼事,請與我聯絡。」 不為送他出去。 到門口,宋律師轉過頭來,「奇怪,他們仿佛相當接受事實,並無吵鬧。」 不為答:「到底是成年人。」 宋律師離去。 回到客廳只見不虞躺在長沙發上。 「原來什麼都沒有!」他反而笑起來。 「媽也真有一手,一直哄撮我們。」 「她竟這樣會花錢。」 不勞說:「應該的,自己的錢,用在自己身上,我得學一學。」 「不,她也用我們身上,手段闊綽,婢僕成群司機進出,我們好好享受了三個月。」 「才三個月嗎,感覺上已有三年。」 「我吃得很痛快。」 不勞說:「我自覺像千金小姐。」 不虞搔攝頭,「不為吃虧了,她什麼都沒有。」 「她不開口要,自然沒有。」 不為一直沒有說話。 不虞問:「各位有何打算?大家商量一下。」 不勞說:「我得回上海做生意。」 「兩個兒子呢?」 「看你了,如果你們住本市,請代為照料,如不,我帶他們到上海讀國際學校。」 「我們會租一間小公寓住。」 「不再回美國?」 不虞說:「待那邊經濟好轉才回去,唉,像遊牧民族一般,何處有水有草,就在該處紮營生活。」 大嫂說:「孩子若不怕擠,交給我們好了,你可專心發財。」 不勞感激,「謝謝你們。」 「自己人,謝什麼。」 分不到錢,反而像一對好兄妹,人性古怪,可見一斑。 他倆看著不為「你呢,小妹。」 「我?」不為假笑。 「是,你,結婚還是升學?」 「我繼續寫作。」 不勞笑問:「何以為生?」 「白天做侍應生。」不為沒好氣。 不虞說:「隨她去,她若是喜歡呢,就不覺累。」 「仍然回去住那貨倉?」 不為說:「三個月沒交租,也許已經租給別人。」 「你不是付了按金嗎,房東不致於這樣絕情。」 「嘿。」 「不為——」 不力擺擺手「明白明白,年紀大了,該好好打算,儲糧過冬。」 大家都笑了。 半晌大嫂說:「誰會想到,媽會沒有錢剩下。」 「辦完事之後解散傭人吧。」 「十多萬,辦事可夠?」 「媽媽早有打算,有關費用已經付清。」 不虞唏噓,「她都想到了,不用靠我們這班不肖子女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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