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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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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才回酒店去。 第二天一早又叫不為起來叫車往浦東。 不為累得雙眼睜不開來,也得服侍母親起床。 正在梳洗,有人按鈴,不為過去張望。 呵,天兵天將救星來了。 門外站著於忠藝及保姨。 不為把門拉開,快樂歡呼。 保姨搶進來扶住伍太太,「你來了怎麼不通知我?」 伍太太說:「給你一個驚喜。」 不為松一口氣,蹲在地上不願起來。 「我們接到二小姐電話立刻出來。」虧得不勞通風報訊。 「差一步我們就找到浦東去。」 「叫車子不容易呵,阿忠來了,叫他開車兜你們去吃早飯。」 保姨雙手不停幫伍太太穿衣著鞋。 不為又活潑起來,「我要吃地道上海點心。」 保姨說:「太太的鞋子有點緊。」 不為說:「保姨你細心,我去拎另一雙來試試。」 「這雙好。」 她攙扶伍太太。 伍太太笑,「一樣一雙手,阿保手臂有力承擔。」 保姨把伍太太頭髮仔細裹在一方絲巾裡。 他們出發去逛早市。 不為說:「忠藝,多謝你趕來。」 於忠藝微笑,「什麼話。」 他胖了一點,可見生活順心,仍然剪平頭穿卡其衣褲。 他開車兜了一個圈子,大清早,晨曦,市內有煙霞籠罩。朦朧中閃著太陽金光,路上人頭湧湧,不為好奇探望。 他們在一間小館子前停車,推門進去,地方十分雅致潔淨。 保姨作主,叫了幾款吃早飯的菜式。 不為沒有吃早飯的習慣,正在張望,於忠藝買了咖啡進來。 「呵,」不為笑,「史達拔咖啡。」 吃了早餐,保姨與伍太太聚舊。 不為撥電話找莉莉。 她仍在床上,一聽不力來了,大喜, 「你特地來看我?」 「我陪家母探親。」 「呵,可抽空見個面嗎,我明朝回多倫多。」 「你真來去匆匆,下午三時,在你酒店大堂見。」 放下電話,聽得母親說:「……我想去邢家宅路。」 不為知道那是外公舊居,「現在不叫這個路名了,此刻好像改作和平東路,半個世紀過去,老房子早已拆卸。」 於忠藝說:「未必。」 保姨說:「那麼,陪師母去看看。」 小轎車駛近那個老式住宅區。 「呀,還在。」 只見三層高磚屋外牆雖經過修茸亦相當殘舊,最奇突的是電線外露,似病人身上搭的維生管子,接住天臺上魚骨電視天線。 一樣住著人家,婦女與孩子們上上落落,見了外人,好奇地看多一眼。 保姨輕聲問:「是這一問嗎。」 伍太太說:「上去看看。」 「有人住在那裡呢。」 正在商量,一個中年太太氣呼呼地跑下來叫:「依偷我銅鈿,快還撥我!」 只見一個十一二歲男孩竄出像一支箭般射出街。 中年太太撐著腰徒呼荷荷。 伍不太凝視那個穿寬身旗袍熨頭髮的婦人,忽然衝口而出:「姆媽。」 中年太太聽得有人叫馬馬,不禁轉過頭來看,她見到四個陌生人,於是揚起一角眉毛。 保姨一臉笑容解釋:「這位太太從前住在這裡。」 「啊,是嗎。」 她不感興趣,咚咚咚走上舊木梯。 不為低聲問:「那位太太像外婆?」 伍太太點點頭。 不為惻然,知道母親忽然回到故居,滄茫間迷失在時間及空間裡。 保姨連忙說:「回去吧,我們回酒店聊天。」 不為與於忠藝在一間叫徐家匯的咖啡店小憩。 於忠藝只是微笑,像是不知如何開口。 他畢竟是外人,非親非友,不過是伍家的一名前雇員。 不為靜靜地看著窗外的人與車。 於忠藝知道他與這可愛的洋化女一生也走不到一起,輕輕低頭。 凡有客人進來,咖啡座玻璃門都會發出叮叮響聲,他們兩人都沒有說話,可是坐得腰酸,不為都不願起身。 終於時間到了。 他見她還帶著照相機,便說:「我替你拍照。」 不為點點頭,她輕輕說:「很高興認識你。」 他說:「不為,你豐富了我的生活。」 講得那樣文藝腔又動聽,使不為低下頭。 他們離開了咖啡店。 她到和平飯店找到莉莉,她正收拾雜物。 房間裡一天一地堆著工藝品,有巴掌大蝴蝶風箏及檀香扇,有大紅織錦百子圖被面,有各式吳錫大阿福泥娃娃劉關張及福祿壽,有五幅剪紙圖案,有毛筆硯臺,印章印泥…… 「嘩,整個上海搬回西方。」 莉莉沮喪:「行李一定超重。」 「這樣吧,我幫你帶回家郵寄到多市給你。」 「真的,你肯幫我?」 不為點點頭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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