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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八


  「她忙得睡在店鋪裡頭,說照這種情況看,一年可以歸本,第二年可能有人跟風。」

  「不怕,那時她已經打好基礎,成為老招牌。」

  「這店也只有開在上海才行,上海人天生接受新鮮事物,早半個世紀已經有DD』S咖啡店,路名叫極斯非爾,跳探戈,吃票子蛋糕。」

  不為看著母親,「媽媽你精神很好。」

  「你們回來,伴我身邊,給我注射強心針。」

  「媽媽,你想去哪裡走走,告訴我,我陪你。」

  「我喜歡耽在家裡,要什麼有什麼,隨時可以休息。」

  「那也好,出門一裡,不如屋裡。」

  母女緊緊握住雙手

  「張保也有信來。」

  她們老人家至今仍然寫信貼郵票佳郵筒寄信,情意綿綿。

  「都好嗎?」

  「好人一定會有好報。」

  「媽媽,這話連我都相信了,還有,惡人自有惡人磨,再真切沒有。」

  正談得起勁,伍太太卻倦了。

  她回房去休息。

  大嫂過來說:「聽你們母女聊天真羡慕。」

  「你也來加入呀。」

  「光聽就很有趣。」

  不為說:「媽媽絲毫沒有藏私。」

  「我明白。」大嫂感謂,「要我那樣對小仍小行,不知能不能夠。」

  「她們還小,不必過慮。」

  不為站起來,樓上樓下四處巡了一遍,伸手摸著牆壁門框,這間屋子已經押給銀行。

  她自小在舒適祖屋長大,門背後還劃著她每年長高記錄,每次裝修特地叫油漆師傅不要換掉。

  不為看看一格一格還有父親的字跡:「為為十一歲五尺高一百磅!」

  不為的手指撫摸著字跡,不願移動。

  有一年,她足足高了三寸半。

  父親有能力,供給他們,養活他們。

  不為一咕噥,父親就說:「不要緊,鞋子又緊了?立刻去置新的,詠坤,多買兩雙放在那裡隨時備用。」

  歷歷在目。

  案頭上有一封給伍不為的信。

  是於忠藝寫給她的。

  他問候她,關切地問到伍太太健康,談及養老院中情況,措辭十分得體,不卑不亢,但是比起從前明顯地生疏。

  他托不為寄這一些簡單的量度血壓器及驗血糖紙等物。

  不為立刻替他辦妥。

  連續好幾天她埋頭苦幹。

  因十分專心,女傭推門進來也不察覺。

  女傭叫她,她嚇一大跳,整個人彈起來。

  「有人找伍小姐,在門口等。」

  「你們別胡亂放不認得的人進屋來。」

  不為匆匆趕到樓下。

  那人仍然被關在門外,不為在門內看一看,她並不從得這個打扮素淨、一臉憂傷、個子瘦長的年輕人。

  那人十分有禮,「是伍不為小姐?」

  不為點點頭。

  他露出喜悅的神色來,「終於找到你了。」

  不為狐疑地說:「我並不認識你。」

  「可以找個地方談談嗎?」

  「你姓甚名誰,何故來訪?」

  「對不起。讓我介紹自己,我叫孔元立,你說得對,我們的確沒見過面,但是你見過我妻女。」

  這時,有一個保母抱著一個小小嬰幾走近。

  那幼嬰約一兩個月大,穿粉紅色衣服,是個女孩。

  不為開了門。

  那幼嬰口中波波作聲,像是同不為招呼。

  不為身不由主,伸出手去,接過幼嬰,抱在懷中。

  保母笑說:「小珍美認得這位姐姐……」

  不為猛地抬起頭來。

  珍美。

  她想起來了。

  在飛機上,一個少婦獨自照顧新生兒,累極,不為好心。叫她休息一會,由她來暫時做保母。

  但是,少婦一眠不醒,她由護理人員擔著下飛機。

  珍美便是那個幼嬰。

  不為抬起頭來。

  那年輕男子輕輕問:「想起來了?」

  不為點點頭,「請進來坐。」

  女傭看見幼嬰,立刻迎上去與保母攀談,不為請客人到書房。

  客人在姜蘭的芬芳底下感恩道謝。

  「伍小姐,我找了你很久,警方不允透露你身份,後來,輾轉托熟人到航空公司查詢,開頭還以為你已返回多倫多,但是你還有半截飛機票未用,所以推想你仍在本市。」

  不為意外說:「早知這樣,我可以留一個電話號碼。」

  「謝謝你。」

  「何足掛齒。」

  「我的妻子,她叫若思。」

  不為點點頭。

  她容貌秀美,個性溫婉。

  「請問,她有沒有痛苦?」

  不為搖搖頭,「她同睡看完全一樣。」

  「她最後說的是什麼話?」

  不為想一想,「她告訴我,女嬰叫珍美,兩個星期大,你叫她名字,她會笑。」

  他低下頭不語,雙目孺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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