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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九


  「人生地不熟,你怎麼去?」

  「闖一闖,把西方最成熟『少即是多』概念帶進去,推廣明潔大方高貴式樣,抬高品味,上海人有聰明天賦,一點即明,會得欣賞。」

  「幾句話便講明宗旨,不勞你真能幹。」

  「好不好笑,不為,做婚紗女人沒有婚姻。」

  不為問:「你問母親借資本?」

  「我賣掉原先的店,手頭還有一點現款,與其坐食山崩,不如睹一記,我已聯絡到朋友合作。」

  「那麼你同媽媽商量什麼?」

  「求她照顧占美與威利,好讓我出去奮鬥無後顧之憂。」

  「媽媽怎麼說?」

  「媽媽是好媽媽,一口答允。」

  「其實她年紀已大,幸虧家裡有女傭司機幫手。」

  「占美與威利兩兄弟是頑皮一點,但還算懂事,待生意上了軌道,必帶他們一起北上。」

  不為點頭,到處有國際學校,不難解決讀書問題,不勞並不是第一批上去做生意的人事實上再不去,真怕搭不上車。

  「不為,請你也幫幫眼看顧這兩個孩子。」

  「占美與威利取了中文名字?」

  不勞點點頭:「伍占及伍威。」

  「很現成很響亮。」

  「沒有母親這棵大樹,不知怎麼辦。」

  「我也這麼想。」不為握住姐姐的手。

  「我們真不如她。」

  不為說:「今日她也成了孤掌,幸虧生性豁達。四個孫兒,不分內外,男女一般愛惜孩子們也成為她忠誠伴侶。」

  「七分付出,一分收穫。」

  姐妹倆淡淡笑起來。

  不為說,「我陪你逛時裝店。」

  不勞說:「我哪有心思看那些,密鑼緊鼓要準備開業。」

  「那你去談生意吧。」不為想一想,提醒她:「畢竟也有許多人喜歡宮廷式大蓬裙子別忘了添幾件。」

  「是,我省得。」

  伍不勞吸進一口氣。挺胸收腹,繼續前程。

  叫不勞的她其實甚為勞碌。

  那天晚上,不為看見母親數錢給大嫂。

  大嫂手上已經抓著一卷大鈔,意猶未盡,伍太太索性把手中一疊也送了給她。

  大嫂出房來看到不為,把錢往口袋裡塞,低看頭回房去。

  不為問母親:「現在由她當家?」

  伍太太笑笑,「孩子們的學費零用諸般開銷。」

  不為說:「許多老人都羡慕從前大家庭,子孫滿堂,對長輩畢恭畢敬,就沒想到,老人負責所有支出,才獲得這種尊敬。」

  攤著手一味向子女要,一邊又想子女尊重真是天方夜譚。

  不為在廚房碰見大嫂,她斟茶給不為。

  不為想:現在連她做女兒的亦有面子,若老母沒有能力,連帶她也被兄嫂踐踏。

  「不為你不如搬回來住。」

  不為說,「我住不慣,我將回多倫多。」

  「你可以放心,不勞去做生意,由我來照顧媽媽。」

  真是黑白講,明明是母親包下他們衣食住行。

  不為笑笑不說話。

  她對這幾個女眷的忍耐力已經爐火純青。

  「媽媽真是無分彼此,對不勞的雜夾種也愛護有加。」

  不為不出聲。

  「此刻他們也跟著母親姓伍,是什麼意思?」

  奇怪,在美國出生的大嫂不會說中文,但是思想落伍封建,口角一如七老八十無知婦女。

  「那兩個孩子真頑劣,我親耳聽見他們叫小仍白癡。」

  不為開口:「現在不會了,他們已懂得照顧姐妹。」

  「不為你最會開導人。」

  「凡事往好處想,朝黑角落越鑽越深,走不出來。」

  大嫂說:「你我雖不是親姐妹,到底是自己人,有話直說,你比不勞容易親近。」

  不為忽然問:「你說,這頭家每月開銷多少?」

  「聽保姨說,衛生紙一箱一箱那樣抬回來,瞬息用空,那兩個男孩子用水用紙像報仇。」

  「一日買千元小菜。」

  「還未算水電、煤氣、長途電話、衛星電視、傭人薪水及房屋維修。」

  「爸媽真能幹。」

  大嫂說:「不勞丟下兒子去做生意,這兩個孩子又全部由他們外婆負責,吃得比大人多,每餐豬排雞湯吃營養大菜,千元一雙球鞋這樣子花下去屆時不知還有多少剩下?」

  原來大嫂也並不糊塗,她也想到了這點。

  若不是老媽願意犧牲,這班子女會不會在這種要緊時刻陪伴左右呢。

  「媽媽一定財源充足,大樹好遮蔭。」

  不為問:「大哥去了什麼地方?」

  「出去談生意。」

  「那些人可靠嗎?」

  「都是從前的同事與同學,三個臭皮匠,合在一起說不定出一個諸葛亮。」

  這些成語她也懂得。

  大嫂歎口氣,「我小時候,想都沒想過美國華僑回中國大陸做生意。」

  「這十多年局勢不一樣了。」

  「金山搬了位置。」

  「滄海桑田。」

  保姨進來,「姑嫂在聊天?可口渴,喝碗參湯。」

  不為悻悻然,「不同你這叛將說話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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