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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


  那人也不動。

  漸漸那身形略為明朗。

  不,不是她,不會是她,怎麼忽然在此出現。

  但這個時候她開口叫他:「良辰。」

  這時他才發覺他的名字有那麼好聽。

  園工在他們身邊走過,輕輕笑,「女朋友噯」,證明不是夢境。

  他緩緩走到她跟前,毅然把她緊緊抱懷中,下巴扣在她頭頂,再也不放開。

  他哽咽,「你來了。」

  田新雙臂環抱他腰身,感覺良好,似回到家一般。

  她悄然落淚。

  出乎意料,良辰的宿舍相當大,暖氣也足,穿單衫也足夠,他的家具不多,廚房只得一隻微波爐與幾隻大碗,想必用來煮即食面。

  他們在附近小館子吃華人經營的炸魚薯條。

  良辰最喜觀新女大嚼,在視像中她無時不刻在吃東西,常把剩下相當大塊食物塞入嘴包銷,兩腮鼓鼓似孩童。

  他也終於看到那條頸鏈連腰鏈,實物更加精緻。

  田新說:「母親訂制,叫我佩戴,把我鎖在人間,像舊時孩童佩金鎖銀鎖,得少除下。」

  劍橋深秋,最好兩個人在公園倚偎散步,霧重只能看到三呎以外,世上彷佛只有他們兩人。

  找到一件大呢斗篷,兩人各穿一邊,那就不怕冷,不過不能快步。

  田新在想,回香江,找熟人用睡袋裁剪成二人合穿大衣,那才輕而軟。

  這時最不舍對方。

  一走就是一哩路,生怕停下對方會得消失不見,田新拉他衣角不放。

  書架有一本發黃詩選,兩個門外漢開始談詞:「詞最美麗之處是詞牌名稱」,「什麼叫詞牌」,「是它固定句子字數與韻律,配上詞句好吟唱」,「最感慨的叫『終身誤』,『蝶戀花』也浪漫」。

  「柳永美還是蘇軾」,「自然是蘇軾」,「柳永」,「蘇軾」,「你不讓我」,「蘇軾不可讓」,「柳永!」

  關美景探訪,「這才叫二人世界。」

  她幫田新把一籃子髒衣服提到洗衣房。

  「你願意如此生活?」

  田新點頭。

  「十年八年都這樣,也能忍耐?」

  「假如還在一起,終究會得置業,成家,過比較舒適生活。」

  「可有結婚念頭?」

  田新一邊折迭衣物一邊說:「我可是一絲結婚的意思也無。」

  美景一怔,「也難怪你。」

  「我珍惜目前。」

  美景欲言還休。

  「我不會傷害良辰,永不。」

  美景擁抱她。

  田新笑說:「原來一隻行李箱內衣物已足夠過日子。」

  「我也是剛發覺,放棄部分物質,真輕鬆。」

  「可有新發展?」

  美景知她所指,「唉,這邊男子,一起喝杯啤酒就要回報,男女平等,頭三頓晚餐由他付賬已算仁至義盡,不是小器,而是單方面難以負擔,不比華裔要討好異性,會揮金如土,花盡心思。」

  「也不是個個如此,只有田靳才會如此。」

  「我已不可能一人一個冰淇淋球在公園散步。」

  「你沒有碰到喜歡的人而已,我見過耄耋白頭夫婦排排坐吃冰淇淋。」

  美景笑得彎腰。

  「你來多久了?」

  「十天。」

  「那邊沒追你回去勞役?」

  「十二道金牌。」

  「你真會得看風水?」

  「一進屋,有不自在之處,你我都會察覺,像屋形三尖八角,臥室窗對大馬路成T字,何用仙人道士指點,我曾到一間小小平房,無甚突出,但每扇窗看出都有樹木花影,一片盎然綠色,住入多舒暢。」

  「田新,以前我只覺你驕矜。」

  「你才驕橫。」

  「彼此彼此。」

  稍後,美景邀田新往她住宅參觀。

  田新一見,怔住,正是平平無奇小小一間平房,可是花園超大,進屋,四邊窗戶都看到樹木,一屋清新生機。

  美景說:「春夏,每個窗戶都見花木,灌木此刻落葉,還有若干冬青。」

  家中沒有小動物,但窗外時有松鼠探訪,美景放下硬果招待。

  什麼都妥,就是寂寞一點。

  「週末我上湖區國家公園旅遊,你可要同往?」

  「我得回香江一次。」

  「你凡心未盡。」

  「美景你說得對,品川有三位同事的婚禮,一定要我做證人。」

  不是田新不會配成三對云云。

  除出袍子,都有結婚對象。

  袍子也快了吧。

  田新建議:「良辰,一起回去。」

  「我不喜熱鬧。」

  都說二人之間要相互遷就,這是不對的,事事勉強將就,日久生怨,需順其自然。

  正如關良辰未有要求田新永久留下。

  兩個驕傲的人,做到這樣,已經不易。

  公司忙且亂,但喜氣洋洋。

  婚紗設計員開頭以為一個新娘兩個伴娘,發覺三名都是主角,歡喜拍手笑。

  三對新人決定同一天註冊,在田靳住宅舉行婚禮,順道吃自助菜,不再辦酒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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