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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一


  關良辰的確不發一言。

  到了關家,阿琛與他們傭人商量一會,放下一張食補菜單。

  「新女留步,我有事請教。」

  田新聆聽。

  「田靳把屋子留給我,我不知如何處置。」

  田新不加思索,「立即出售,最近本市貴重物業瘋價成交,快搭上這班車。我一向不喜該幢半獨立屋,外表欠美觀,車房門就在馬路邊,連閘門也無,又缺樹木,高大混凝土牆遮著窗戶,內裡大而無當,似廟堂,渾身不舒服。」

  關良辰聽得發呆,這女孩,真是耿直,對過氣大嫂原本敷衍幾句即可,她卻如此忠告。

  「品川公司可替你辦妥,一到倫敦,實時挑選住所,可往疏利區揀一間大屋,再在市中心挑一所公寓做歇腳處,有精神的話報讀一門不必測驗考試的科目。」

  一口氣說完,連關太太都笑出聲。

  關美景潸然淚下,「二妹,以前我多心,以為你不友善。」

  「我很少時間在家。」

  田新坐到露臺,不一會關良辰站到她身後,看她背影。她當日穿白襯衫磨蹭半日,已經見皺,配一條深藍三個骨寬腳褲子,像舊時媽姐傭工裝束,但在她身上,出奇飄逸。

  這個衣著樸素,說話爽快的圓臉女孩十分得他好感。

  那樣圓大晶亮雙目,簡直可以看到人的靈魂深處,真沒想到繁囂都會還有如此純真女孩。

  這時田新轉頭,發覺他在看她。

  她也端詳他的臉,稠密黑髮像絲般柔順,額角方整,眼神蘊豐富感情,此刻似想與田新多說幾句話。

  兩人相視良久,直至阿琛說:「新女我可以走了。」

  關良辰先醒覺,欠一欠身,走回客廳。

  田新接著告辭。

  王袍看到售屋委託書,訝異:「這不是田靳家?」

  「現在不是了。」

  「他很大方。」

  「那是應該的,人不見了,生活總要照顧。」

  「有很下流的人索回一切不止,還欠她一筆。」

  「那不是田靳。」

  「算是不幸中大幸。」

  左格生走近一看,「嘩,不知如何開價。」

  「讓眾客戶出標競投。」

  「我想一想。」他已笑到嘴爆。

  不隔多久,左家父母弟妹齊來度假,田新把她的單位也讓出他們暫住,左格生不勝感激。

  左母極之漂亮,閃閃金髮,像當年瑞典女星比比安德遜。

  田新忽然思念自家母親。

  她把左母抱緊。

  王袍說:「回去抱自家媽媽,莫待樹欲靜而風不息,冰心說,母親去世後,她想母親在夢中,母親想她一陣風。」

  田新聽了皮膚起疙瘩,忽然哭泣。

  滾一樣回家探母。

  現在已是正式田太太在家也穿戴整齊悠閒吃下午茶,看到女兒仍然當她十三四歲:「零用夠用否?」田新也裝作若無其事坐母親對面見什麼吃什麼,再大聲吩咐:「阿琛,多做一客羊酪芝士三文治。」

  「關美景的事你做得很好。」

  田新點點頭。

  「她不是我媳婦,彼時見面,一副驕矜,目中無人,大有道光的皇后『我自大清門坐大紅花轎堂皇進宮你慈禧是側室』味道,結果死於非命。」

  「媽媽不是慈禧。」

  「關美景獨獨看低我們母女?那才怪,她那種態度不知得罪多少人。」

  「媽,我們不說她。」

  「真是,負能量多惹無益。」

  一把抹掉,事不關己,己不勞心。

  田新知道,她失意失戀之際,關氏一定說過若干難聽的話。

  她沒時間介意。

  王袍帶她到處跑,不讓她過目,不動工裝修。

  她在一間精品店面看過後對客戶說:「英小姐,租金那麼貴,你賣零星小飾物,售清還不夠交租,宜取消計劃。」

  被王袍罵得狗血淋頭:「狗口長不出象牙,烏鴉嘴。」

  田新笑嘻嘻。

  客戶卻被其忠告感動,「田小姐有何真知灼見?」

  田新四周打量,「高尚商場,守衛嚴密,你大可研究一下,領取執照,辦臨時托兒,招呼三至十歲兒童,方便他們父母購物喝茶,每小時百元起計,你可喜歡孩子?」

  「哎呀,真是諸葛亮。」

  「聘請兩個小姐,說故事玩遊戲,再置一些玩具,我想會生意興隆,你找人算一算收支。」

  「喲,商場還沒有同類服務,你怎麼想得到?」

  「我看到整個商場都是無聊孩童。」

  英小姐笑逐顏開,「我立刻做研究報告。」

  「空氣需流通,玩具要新穎,兼售糖果餅乾兒童書籍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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