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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三


  「我心中另有標準。」

  「誰?」

  「像你兄弟揚最好。」

  小英大吃一驚,「不可能。」

  「我仰慕他聰明上進樂觀,自愛愛人——」

  英點頭,「活潑、有幽默感、又具生活情趣。」

  「勤奮好學,待己嚴對人寬厚,什麼事都一笑置之,不予計較。」

  「他是黑人。」

  「膚色不重要。」

  「怎麼不重要,憑這膚色他進大學可獲優待。」

  「英,我一直看著他奮力保護你這個妹妹,真叫人感動。」

  英點頭。

  「大雨,他把傘子讓給你,你累了,背你走,替你提書包,細心教你打籃球,誰欺侮你,擋你面前,好幾次為你到校長室聽教訓,我都看眼內。」

  英也微笑,籲出一口氣。

  「進了大學,督促你讀書,在演講廳旁聽保護你,在合作社買午餐給你吃……唷,羨煞旁人。」

  英很滿意,「沒想到黑人那麼細心吧。」

  「聽說一次他幫一個華裔少女拾起書本,那少女見到黑人嚇得哭起來。」

  「那是個十歲八歲小女孩。」

  「你小時不怕他?」

  「小時我思想混淆,以為每個家庭都由不同膚色人種合成,像一袋七彩巧克力豆,清一色?那多悶。」

  蜜蜜說:「我渴望有白皮膚,那樣,我可以夜夜笙歌,穿低胸衣,到不同男友家過夜,紋身,戴臍環,多開心。」

  「嗯,酗酒、吸毒、躺街上。」

  「英,你真是我好友。」

  這時揚進來了,蜜蜜臉紅,立刻告辭。

  揚問:「蜜蜜為什麼眼紅紅?」

  「父母命她明年回家鄉結婚。」

  「盲婚?」

  「說得好聽些,是家族安排的婚姻。」

  「她打算順從?」

  「揚,那是她家的事。」

  「唏,幸虧我們在安德信家長大。」

  「揚,可否幫我追溯那位捐贈者身份。」

  「英,不要勉強。」

  英不出聲。

  「至於你我生母是誰,也毋需理會。」

  英抬起頭來。

  「你有許多功課要趕出來,如不,則需多讀一年。」

  「我情願趕。」

  「我幫你。」

  「好,明天開始。」

  「那個朱樂家,我們都喜歡他,他有勇氣,不怕白人黑人。」

  英笑得落淚。

  揚說:「不夠膽子,誰敢追求你?不過白人又還客觀些。」

  英說:「揚,換一個話題。」

  他們說到希臘政府又問英國索還阿爾琴大理石雕塑一事。

  揚說:「所謂阿爾琴大理石,其實是雅典巴特農神殿牆上一幅浮雕,一八一一年被考古學者阿爾琴爵士帶返倫敦,其實是搶掠盜竊行為。」

  英說:「整座大英博物館模仿巴特農神殿建造,館內的東方文物部有一列列中國佛像頭部與手部作拈花微笑狀,全從石像砍下運走——」

  看護進來說:「讓病人休息。」

  揚問:「你是否英國人?」

  看護笑嘻嘻,「我正是希臘裔。」

  大家都笑了。

  兩個星期後,小英出院。

  她頭上已長出茸毛似短髮。

  新骨髓即時開始運作,紅白血球數目恢復正常。

  安德信母女都得到重生機會。

  林茜放下心頭大石,出差往非洲,前象牙海岸一帶內戰連連,亂成一片,極需關注。

  彼得如常回公司主持大局。

  英返回校園。

  那樣混亂場面忽然又平靜下來。

  英定時返醫院檢查,監視病情,每次都得到好消息。

  英參加了一個互助會,這個會的成員很有趣,全屬華裔兒童領養人,定期聚會,籌劃活動,幫養父母更和諧瞭解地帶大這一群來自遠方的孩子。

  英成為他們的非正式顧問,她本身是活生生例子,可以提供許多實例:受同學取笑該怎樣應付,到何處學習華文,應否回鄉尋根,哪幾個節日非過不可,平時,穿西服還是穿中裝……

  英都儘量為養父母解答。

  會裡有不少專家提供意見,但他們都喜歡英出來現身說法。

  「你長大後可寂寞?」

  「長大後只覺幸運。」

  「你是否真正與養父母有深切感情?」

  「我們真愛對方。」

  「可以舉例說一說嗎?」

  「先一陣子,家母需要做肝臟移植,我與兄弟願意捐贈,而家母,隨時會為我倆擋子彈。」

  養父母們聳然動容。

  「假如有人追問為什麼要領養他們,怎樣回答?」

  英抬頭說:「我家的老保母時時說:『那是耶穌給的禮物。』」

  家長們釋然。

  那一日,英為他們講解華人冬至這個節日,從太陽移位到南回歸線說起,白裔嘖嘖稱奇:「原來你們一早已有天文地理。」

  那天回家,璜妮達問她:「英,你見過揚沒有?」

  英一怔,「什麼事?」

  「我兩日兩夜沒見過他,你上次看到他是幾時?」

  英想一想,「星期一下午。」

  「那已是三天前的事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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