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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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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海茫茫,叫我到哪裡去找心中的寄託? 白天做工,已經是這麼累,我心內的失望日益增加,我心日漸憔悴。 全世界都是一張張陌生的臉。在人群中找來找去,沒有一個朋友,沒有人能夠幫助我,遇溺的人結果便是溺斃,我微笑了,蒼白地堅持下去。 我見過一個作家的稿紙,上面印著「歡樂幾何」的一枚閒章。是呀,我做人不是活不下去,但是歡樂幾何?又見過女畫家顧青瑤刻的一顆圖章,說:「有限溫存,無限辛酸」。 人生道不盡的苦,我隨波逐流,苦苦的向上爬,勝之何喜?回到家中,淒清有加,我想過的生活不是這樣的。 上班時是機械人,上了發條,說什麼話,做什麼事,完全身不由己,看得出這具機械人也疲倦了,以前八時正到公司,以後就八點半、九點、九點半。 有很多功夫,本來可以做得更好,但是此刻也不想再用心,過一日算一日,為什麼會這麼悲觀,簡直不能解釋。 如果我知道為什麼,事情就方便得多。最多水來土掩,兵來將擋,但是我情緒陷入低潮,完全不知從何著手去做。 最大的敵人無疑是寂寞。 星期三,我再到淺水灘去,小安琪——這是她的名字——已經跟我很熟了。 她似懂非懂的看青春感給我太多的感觸。 他們這一代真是幸福,我從來沒有這麼活潑過,十二歲便要替低班同學補習,十五歲便做夜工賺外快,父母早過世,並沒有留下積蓄,兩姐弟就各由各掙扎的大了,我的青春期真是不提也罷,太多的滄桑。 哪象他們,青春逼人而來,歡樂寫在他們臉上,要做什麼便做什麼。 我早說過,太陽從來不曾照到我身上。 小安琪說:「你跟我姐姐一樣,從來沒有歡容。」 我微笑。 「她也喜歡這樣子笑,跟哭差不多。」她肆意地批評我。 我說:「你是不會明白的。」 「到我廿五歲的時候,我會明白嗎?」 「你仍然不會明白。」我笑,「而且希望你永遠不要明白人間的苦澀。」 「姐姐也是這麼說。」她伸伸腿。 「今年夏天很快會過去。」 「還有明年。」小安琪飛快的說。 我吟道:「明年花更好,知與誰共。」 「如果你不介意,我再來陪你。」她說。 可愛的孩子。 但是我那萬念俱灰的感覺又來了。 「要不要我陪你散散心,看場電影?」安琪問我。 「不必了,」我說:「人家看見你跟老夫子一起走,你就名譽掃地了。」 「你如果肯打扮打扮,還是過得去的。」 我拍拍她的頭。 「我喜歡你,你是那種所謂『君子人』。」 我的面孔紅了。 「跟你在一起單獨過夜,我也放心。」安琪誇張的說。 我啼笑皆非,不知道這是讚揚還是侮辱。 又一個星期三。 我到沙灘時安琪已經在了。 用本書遮著眼睛。 我見到她有一份欣喜,難怪一些老頭喜歡與極幼小的女孩來往,從她們身上確可以找回失去的青春。 我扯扯她頭髮。 「安琪,是我。」我說:「今天你比我早。」 「安琪」伸手取下書本,冷冷的說:「我不是安琪,先生,你認錯人了。」 我呆呆的看著她。 誠然,她不是安琪,她年紀比安琪大許多,她的雙眼如寒星般射出炯炯目光,一臉的冷傲,她的下已是尖的,不比安琪,一張圓臉。 我怔住,這才是我的夢幻女郎,一點兒也不錯,去年夏天的女郎,我又看見她了。 她似乎有點惱怒,「霍」地站起來,取過帆布椅子,搬到另外一個角落去。 我知道自己失態,但不能控制自己,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步出我的生命。 我叫住她:「小姐,你是安琪的姐姐是不是?我是安琪的朋友。」我追上去。 她更生氣了,似乎是第一次遇到光天化日下調戲良家婦女的登徒子。 她斥責我:「先生,安琪只有十多歲,不知好歹,我不相信你與她會是『朋友』,請你自重,否則我會教她召警。」 我很訝異。 很少有這麼敵意的女性,她為什麼把我當仇人? 我說:「小姐,去年你也來這個沙灘是不是?我們曾經見過了,去年整個夏季,記得嗎?整個沙灘只有我們兩個人,我潛水,你曬太陽,我未嘗與你說話,你去年有沒有見到我?」 她猶豫地看我一眼,便不言語,提起帆布椅離去。 我幾乎瘋狂。 終於見到她,這真是意外之喜,原來天下真的有這麼一個女子存在,我的一顆心踏了實。 我知道她們住在哪裡,我約安琪出來。 安琪說:「找我作甚?不是說我與老頭子走,以後名譽會受影響嗎?」 「你姐姐,你的姐姐,」我語無倫次,「你的姐姐是不是獨身?」 「我姐姐?」安琪摸不看頭腦,「呵是,她的確是獨身,怎麼?你見過她?游泳時你碰見她?」 「果然是你姐姐,我早就說,那不可能是你。」我雀躍。 「你在說什麼?」安琪瞠目問。 「她叫什麼名字?」 「安若。」 「幾歲?」 「年紀很大了,」安琪遺憾的說:「有廿七歲了,不知憑地,長得也不錯,可惜成了老姑婆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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