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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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倉喆真是個英俊小生,不少女士走過頭都還得回轉身來再看他一眼。 佟志佳佟志佳,看來閣下你這個好色的本性真要改他一改了。 「你瘦了許多。」倉喆看到志佳尖尖下巴嚇一跳,十分不忍。 「工作太忙了。」志佳用手去摸面孔。 倉喆又訕訕說:「買了些什麼書,噫,《射雕》與《神雕》,你不是已經會背?」 「這是送給小朋友的。」 「幾歲?」 「五歲。」 「太心急了。」 志佳不以為然,「雪姑七友與小紅帽也是經典。」 話題就從這裡扯開。 聊著聊著,因知無論如何不可避免是要分手了,因此語氣開始淒涼,更加可憐的是兩人都決定不談私事,盡說些冷門事,像「杜克若當選為路易士安那州長可真危險了,此人是三K黨要角,種族歧見怕一發不可收拾,你不相信人真的會變吧?原形一露,黑色人種要吃苦矣」……不知關他倆什麼事。 跟著又說:「環保己進入走火入魔階段,不要說是飛禽走獸樹木臭氧層,此刻連魚蝦蟹的地位都比人類高」之類。 是倉喆先出現崩潰現象。他握住了佟志佳的手,「我們馬上去結婚吧!不要再等了。」 志佳看看表,「婚姻註冊處早已關門。」 「明天,明天一大早,我們在這裡等。」 「酒吧要待中午才開門。」 「我們在鐵閘外等。」 志佳笑了。 「快,不結就永遠結不成婚了。」 志佳反而拍拍他的手安慰他:「一定結得成,最多你不和我結,我不和你結而已。」 倉喆受酒精影響,雙目微紅,「該死的佟志佳,你一直清醒理智如小學校長,為什麼不像一般女子那樣歇斯底里爭吵不休?」 志佳溫和地答:「我不知道,或者在早年我已用盡了無謂的衝動。」 「我愛你,佟志佳。」 「我相信你,倉喆,但此刻你愛另一人更多。」 倉喆掩住面孔,「我糊塗了,我不再分得清楚。」 「我們走吧!」再談下去,怕要說到英女皇伊利莎白二世的為人了。 「明天一早九點,在這裡大門口等,不見不散。」 「好好好,我們有死約。」 倉喆不再言語。 志佳覺得他不宜駕駛,喚酒保替他叫計程車。 就這樣完結了。 比起上一次,這趟連嗚咽聲都沒有。 感覺真壞,像被惡棍用麻包袋罩住大力踢打,又像孩子的哭叫被大人強力的手緊緊按下。 夜深,佟志佳為自己不值。 電話鈴響了。 是老好朱爾旦。 「有人看見你和倉喆把酒言歡,是否重拾舊歡的先兆?」 「那是一出樓臺會。」 「啊!」 「我現在有空了,你們不妨多叫我出來。」 「我省得。」 掛上電話,佟志佳長歎一聲,試圖睡覺,奇是奇在她居然睡著了。 一覺醒來,看看鐘,已經九時十分。 佟志佳錯過了那個死約。 相信倉喆也沒有去。 註定他倆結不成婚。 那一天,應彤問她:「我可否對你說不?」 佟志佳忙不迭答:「當然可以。」 但是心一直跳,不知小小應彤想在什麼情形之下對她說不。 幸而應彤並無即時運用她的權利,她只是高興地說:「知道自己可以說不真正好。」 志佳立刻答:「是。」 每次她都只逗留一點點時間,由十五分鐘到二十五分鐘不等。 老實說,如果有人忽然走來對她說:佟志佳,我是你失散多年的母親,只怕成年的她都會受不了。 對應彤,真要慢慢來。 每天,她們只談話一兩件事,有餘閒,志佳會說一兩段書給她聽。 每次,佟志佳一定在應佳均回來之前離去。 那是一個星期五。 應彤邊替洋娃娃更衣邊聽母親說書,「後來,黃蓉有沒有和郭靖結婚?」 「有,他們經過許多磨難,最後終成眷屬。」 「呵,那真好。」小小的她放心了。 結婚,對於女性來說,不知怎地,有那麼重要的地位。 就在此時,門一響,應佳均開門進來。 佟志佳馬上合上書,對應彤說:「我要走了。」 應佳均咳嗽一聲,「你當我不在好了。」 志佳揚揚手,「不必。」誰要這種特赦。 挽起外套手袋,正眼都不看他,擦身而過。 應君明明故意提早回來,分明有話要說,但是佟志佳一點興趣也沒有。 志佳在樓下碰見華自芳。 華自芳看見她,頷首道:「母女終於見面了,應該多謝我呢!」 佟志佳不由得嗤一聲笑出來,潮汐漲落,不知要不要感謝她,如果不是為了她,母女又怎麼分離。 華自芳閑閑道:「聽說,你一點要求也沒有?」 志佳坦然說:「我已經擁有太多,故無所求。」 華自芳一怔,漸露妒意。 志佳再給她補一句:「自芳,知足常樂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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