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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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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郭注視她灰敗的臉,「佟小姐,從灰燼中再生的鳥,叫鳳凰。」 志佳呆半晌,忽然打開手袋,取出鏡盒與唇膏,小心翼翼,把胭脂搽在嘴上。 那是一隻鮮豔的玫瑰紅,忽然之間,佟志佳整張面孔有了生氣,她由一個印支女難民又變成可人兒。 小郭在一旁曰:「嘩,神乎其技,沒想到一支口紅有這麼大的功能。」嘖嘖稱奇。 志佳把手袋合攏,顫巍巍站起來,對小郭說:「再加一副耳環,更加不同凡響。」 小郭肅然起敬,舉起手敬一個禮。 志佳頹然說:「小郭先生,我已歇斯底里,不要再逗我了。」 「你已經熬過最難的一關,別放棄。」 「沒想到你對我諄諄善誘。」 「因為我也很久沒有這樣好好地諷刺人了。」 志佳苦笑。 小郭說下去:「不久你就成立了雜誌社,幹得有聲有色,再過數年,恐怕連其他人都會忘記那段不愉快的往事。」 志佳看著小郭,「往事,什麼往事?除了女兒是真的,其餘統是謠言,小郭先生,人言可畏哪!」 小郭莞爾,佟志佳的態度完全正確,他馬上唯唯諾諾:「我也是聽回來的。」 「記得謠言止於智者。」 小郭困惑了,「什麼是謠言呢?」 志佳很肯定地說:「但凡當事人不承認的,都是謠言。」 「是是是是是。」 他送志佳到門口,又不放心。 「你沒問題吧?」 「我根本什麼都不記得。」 「若有惡作劇的人硬來提醒你呢?」 佟志佳的勇氣忽然回歸聚集,「我要是叫他得逞,我也不是佟志佳。」 志佳回到街上,只覺紅日炎炎,照得她睜不開眼睛,她連忙取出墨鏡戴上。 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與事需要應付,豈可這樣倒下來。 回到雜誌社,佟志佳吩咐秘書:「替我找倉喆醫生,叫他無論如何在三天內現形,我有話對他說,再替我找洪霓,我們三倍稿酬買她一般稿件,可預支六個月稿費。」志佳提一提氣,「我都準備好了,隨時開會。」 散會後,她親自我到了應佳均,對方已願意聽她的建議。 「我想規定一三五見孩子,有個時間表對她比較好。」 對方沉默一會兒,「我可以撥星期六或星期天給你。」 「暫時不用,你比我忙,你只得週末與她共聚。」 應某簡直不相信佟志佳會這樣承讓,更加沉默。 §8 「下午四時她午睡醒後我會來稍坐,你下班之前我一定走,數日後你不反對,我才與她結伴上街。」 「為什麼?」 「我不明白什麼叫為什麼。」 「為什麼變得這樣合理?」 「我不知道你說些什麼,從頭到尾,我都是一個合情合理的人,是你們拗直扭曲,把我形容成洪水猛獸,現在是我平反的時候了。」 應佳均剛開口,「你——」 「我怎麼樣?」 事隔這些年,應君的智慧也有增長,他硬生生把申辯吞下肚子,只是說:「就照你意思做。」 志佳當然也聰明得多,等掛了電話才哼一聲冷笑。 當然在他下班回家前走,他不想見她,難道她又想見他?笑話。 接著,倉喆醫生的聲音到了。 志佳更加無情,一邊批閱文件,一邊問他: 「什麼時有空吃個飯,還是,就此男婚女嫁,兩不相干,你總不能吊著這個懸疑不放,叫我無聲無息知難而退,你總得數數我的缺點,叫我心安理得,退位讓賢。」 倉喆尷尬到極點。 「你放心,沒有女人會比我更文明,你想如何,不妨提出來商議,我不一定做不到,若果真不能,我也會坦白告訴你,決不採取拖延政策。」 倉喆無地自容。 佟志佳知道男人最懂得惱羞成怒,但是她已不怕他,因為她早已失去他。 他終於說:「志佳,我認為我倆是冷靜一下的好。」 「到什麼時才自冷藏間走出來呢?」 倉喆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。 佟志佳這才發覺他是何等優柔寡斷,不過她也不想把話說絕了,「六個月夠不夠?」 倉喆這時只想喘一口氣,「好好,」如皇恩浩蕩,「就照你的意思。」 「倉喆,」佟志佳有感而發,「我還不算一個合情合理的人?」 「是,你是。」這時倉喆也己鎮定下來。 如果出什麼事,那真是被他們逼瘋的,不過,能夠中了他們的計,佟志佳也不算好漢。 此時不同往日,無論他們祭起什麼法寶,佟志佳也決不會露出原形,佟志佳已修煉到家。 志佳籲出一口氣,「倉喆,我一定尊重你的選擇。」 倉喆也鬆弛下來,「要不要出來喝一杯?」 「為什麼不,下班來接我,不談私事。」 「不談私事。」倉喆相信志佳做得到。 講完這個電話,佟志佳有種脫掉枷鎖混身輕鬆的感覺,她肩上千斤重壓如被移開了,由此可知,和倉喆在一起,不是享受。 下班,還早,志佳去逛附近書局,選購兩套書。 有人把手按在她肩膀上,她知道這是倉喆。 「他們說你在這裡。」 志佳點點頭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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