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心扉的信 | 上頁 下頁 |
三十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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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記得了。」新生說,「這是你多年的筆友。」 「正是。」守丹笑笑,「她來信賀我訂婚。」 「她叫什麼,菲菲?」 「心扉」。 「對不起,是心扉,據說是位作家?」 守丹十分詫異,「你問那麼多幹什麼?」 「因為她是你的好朋友呀。」新生眨眨眼。 「是,也是唯一的朋友了。」守丹十分惆悵。 「你還有我。」 守丹微笑,「你當然不一樣,不過,我認識你的日子淺。」 新生早就知道守丹與這位信箱主持人通訊,當時還以為是少女流行的玩意兒,沒想到會持續那麼久。 「你倆到底有沒有見過面?」 「啊,對了,于伯母送什麼給我們?」守丹顧左右言他。 新生把一對銀相架交在她手中。 剛才一瞥間,新生已經注意到心扉的信上貼著美利堅合眾國的郵票,這是一封本地信。心扉,難道也住在這個國家? 他沒有問。 守丹幾乎每隔一個晚上就要寫信,有時只是短短數行字,有時有大半張紙,有時厚厚一疊,本本小冊子,都寫到中央郵箱100號。 訂婚後,守丹並沒有停止寫信。 一個下午,新生趁有空檔,駕車到市中心總郵政局,作了幾項詢問。 「有無郵箱出租服務?」 「有。」立刻有人遞上章程。 「我對100這個號碼有特別愛好,我想租第100號。」 服務生查了一查,抬頭笑道:「100號郵箱屬於愛默生保險公司,已經租出超過十年。」 啊,于新生心中有數。 「我指的是中央郵箱100號。」 服務生肯定地答:「一點都不錯,這位先生,或許你願意挑別的號碼?」 于新生微笑,「我得回去再想想哪個號碼適合我。」 他離開郵政局。 中央郵箱100號只能寄到愛默生保險公司,心扉女士在一間保險公司任職? 那間保險公司在城西,新生前去找人。 他托詞一位阿姨告訴過他在此任職,阿姨是華人,中年,他此刻欲會晤她。 接待處人員很樂意幫助他,半晌,有一位年輕華裔小姐走出來,笑問:「我可以為你做什麼?本公司的中國人我都認得。」 于新生根本沒見過心扉,只得照想像形容一遍。 那位陳小姐問:「你肯定她是中年人?」 這一點應該沒有疑問,能夠獨當一面主持一個信箱,且又那麼些年了,起碼有三十餘歲了吧,于新生點點頭。 陳小姐說:「我可以告訴你,本公司沒有這個人,這裡只得四個中國人,兩位是先生,另外一位小姐,同我差不多年紀,大學剛畢業,姓歐陽。」 新生並沒有太大的意外,他早有心理準備,知道愛默生保險公司沒有這個人。 那陳小姐卻以為他失望了,歉意地說:「我想你那位阿姨給了你錯誤資料。」 于新生欠欠身,「謝謝你幫忙。」 在歸家途中,他同自己說:「于新生,為什麼一定要找出心扉?為什麼不能乾脆接受她是粱守丹的筆友?」 他先到守丹家。 公寓門虛掩著,于新生輕輕推門進去,守丹不在,大概是下樓買冰淇淋去了。 新生看到寫字臺上攤著紙筆,一封信剛開頭,第一行寫著親愛的心扉五個字。 這又是給心扉的信。 信封已經寫妥,中央郵箱100號。 這些信最終由誰接收? 會不會都堆在郵政局「無法投遞」的箱子裡? 正在躊躇,守丹回來了,一邊拿著冰淇淋舔食。 看見新生,她很愉快地說:「你來了,飛機票訂好沒有,我們幾時回去度假?」 新生心不在焉地答:「下星期。」 「你在看什麼?」守丹走近他。 新生反問:「你又在寫信了?」 守丹點點頭。 新生說:「事無巨細,你都向心扉報告,由此可知,你的一切,她都知道。」 「說得不錯。」 「她每封信都回你?」 「不一定,有時回,有時不回,她是個大忙人。」 「這些年來,回信也不少吧?」 守丹放下冰淇淋,走進臥室,半晌出來,手上拿著厚厚一疊信,她朝新生揚一揚,「這些只是一小部分。」 「她一定給你很多忠告。」新生不動聲色。 守丹笑,「有時很中聽,有時非常逆耳,不過都是肺腑之言,難能可貴。」 新生耳邊有一個小小聲音:于新生,別追究了,別再追究了。隔半晌,他說:「這個時候回去,得忍受大熱天氣,你怕不怕?」 守丹答:「我早習慣了所有天氣以及人情的冷暖。」 新生仍然聽見那個小小聲音:別再研究這些無關重要的事了,但是另一個比較雄壯的聲音卻對他說:于新生,難道你不想瞭解她多一點? 他不知道這兩個聲音從何而來,只知它們鬥爭得極之厲害,不分勝負。 當下他對守丹說:「星期六的飛機好不好,方便父母接我們。」 守丹驀然發覺她那邊已經一個人也沒有了,母親、侯書苓、羅倫斯洛,已經統統離她而去,此刻她只得于新生一個熟人。她猛然抬起頭,發覺自己比母親更為孤苦。 這就是侯書苓的前妻不住回去找他的原因吧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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