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心扉的信 | 上頁 下頁 |
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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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心扉,那個會客室全部以絲絨裝飾,絲絨沙發,絲絨牆紙,連地毯都細結,如絲絨,可能有吸音作用,靜得不得了,不似有人在。」 大約二十分鐘後,管家便傳招蓮娜,那時,已經過了十一點鐘了。 羅倫斯洛陪招女士進去,他溫柔地對守丹說:「你在這裡稍等。」 守丹點點頭。 管家也挺好,問守丹:「要喝些什麼嗎?」 守丹索性不客氣,「請給我一杯橘子水。」 不知要等多久。 趁他們去見人,她緩緩地走出會客室。 「心扉,我再也沒想到,走廊的另一面牆,竟是落地玻璃,整個海港燦爛的橙色就在眼前,我似站在懸崖邊往山下看,那種感覺奇突,非常危險,又十分刺激。」 守丹把她的感覺形容得頗為貼切,她大膽地走近玻璃用手按上去,像是隨時會摔下萬丈深淵,守丹笑了。這時,她聽見身後有響聲,轉過頭去,不見有人。 誰? 隨即想到,這是別人家裡,又放下心來。 守丹肯定有人,不知道是什麼人,躲在一角看她。 守丹打量自己,不禁又「咕」一聲笑出來,舊珠片不住脫線掉下來,幾乎落得一地都是,有鞋無襪,頭髮隨意披肩上,光著膀子,大概像個野女郎。 她歎一口氣,剛要轉過頭去,又聽見一聲咳嗽。 「誰?」這次守丹問出聲來。 有一個聲音在黑暗角落道:「請問你又是誰?」 「我?我是客人,」守丹把身子靠在大玻璃上,「你呢,你也在等見主人嗎?」 她背著光,身後是一天一地的七彩霓虹燈。 那人沒有回答。 「你為什麼不出來?」 「請告訴我,你是誰?」 「我是招蓮娜的女兒,」守丹十分納悶。 再也沒有回音。 「喂,喂?」守丹追問。 沒有動靜。 守丹走過去看個究竟,角落已無人,那人已經走開。 接著,招蓮娜悻悻地走出來。 她在責怪羅倫斯洛:「累,累,為什麼不早說,叫我白跑這一趟。」 洛君在一旁開尋,「算了,不是白跑了,已經付過車馬費,足夠付三個月房租。」 守丹沒想到他同母親熟得這樣,又笑。 「心扉,不曉得為什麼,那晚,我老是笑,本來不是什麼好笑的事,忽然也變得好笑起來,笑了,就似賺了外快,何樂而不笑?」 羅倫斯洛像自知猥瑣,尷尬起來。 原來招蓮娜根本沒有見到她要見的人。 他們一行三人離開了那層豪華的閣樓,仍然從私用電梯下去。 這時,守丹知道,排場豪華的羅倫斯洛,不過是閣樓主人的一個跑腿。 做人手下本來不算什麼,但洛氏所任職務,似乎不大方便見光,想到這裡,守丹又笑了。 回到家,她才除下耳鬢的梔子花,花瓣已殘,鑲上鏽邊,花就是這樣的不經開。 招蓮娜並沒有把那筆叫做車馬費的意外之財用來付房租,她用它去置了一大堆奢侈品:香水、香檳、真絲內衣褲、緞子高跟拖鞋…… 「心扉,在較早的時候,母親也曾經為開門七件事擔憂,她也曾做過懦弱正經的小婦人。後來,大概發覺那並非生存之道,慢慢變了,對達爾文來說,這便是進化論:大象的始祖並沒有長鼻,為著吃樹上嫩葉,鼻子越伸越長,終於,億萬年之後,鼻子進化得可以往高處捲食,我與母親,也必須這樣做,我們已經與當年的孤兒寡婦不一樣了。」 「守丹,為著生活,我們無奈,我們必須作出適當的犧牲,但很多人為了生活得更好,繼續受委屈,就沒有必要。我有種感覺,有一件大事將要發生在你的身上,這件事,或許會影響你的一生,令人難過的是選擇不在你,你到底年紀還小,在要緊關頭,婦與孺總是首先吃苦,守丹,對你,我愛莫能助,只得精神支持你,永遠做你忠實的朋友,心扉。」 房東向法庭遞了申請書,逼遷招蓮娜。 招蓮娜並不急,笑笑同女兒說:「我們在這裡住了多久,你父親在世,與房東吃過飯喝過茶,不是沒有交情的,現在叫我們滾蛋呢,我真不明白,為什麼有人至今還說錢沒用。」 守丹不出聲。 這方面她像母親,並沒有輟學設法賺錢去幫補家用,做家教所得,買雙運動鞋還差不多,而且挺受氣,她同學就碰到過家庭教育欠佳的小孩,撥好鬧鐘,鈴聲一響就趕走補習老師。 聽天由命反而省時省力。 「心扉,清潔女工也不上來了,母親辭去工作,在家睡懶覺,她更瘦更憔悴。我們一整天也說不上幾句話,家裡很基本的用品如洗髮水都快用光,能夠到這樣窘的地步,我覺得非常可笑。」 那一天中午,招蓮娜睡醒,百般無聊,在看電視新聞,問守丹:「穿衣服到哪裡去?」 「超級市場臨時工,我與同學去賺外塊。」 「不准去!」 「我已經沒有零用。」 「我今天下午就出去想法子。」 「可是!」 「被人看見你打工,你什麼地方都不用去,你同我坐下,輪不到你憂柴憂米。」 守丹只得訕訕立一旁。 這個時候,門鈴響了。 守丹一怔,誰,誰會在這個時候上門來?她們家早已沒有親友。 招蓮娜到門孔一張望,納悶道:「他怎麼會來?」 門一開,守丹也奇,他怎麼會來。 那人正是羅倫斯洛。 守丹瞪著他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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