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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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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喜歡蘇格蘭的堡壘?」他略略揚起一條眉毛。 「噢是。令人想起麥克佩斯·奧塞羅。悲劇中的悲劇。蒼白的,真實的。我不喜歡童話式堡壘——從此之後仙德瑞拉與魁力王子愉快地生活在一起——甜得發膩——我又說得太多了。」 「不不,請說下去。」 「為什麼?」 他正在親自開一瓶「香白丹」紅酒,聽到我問他,怔了怔,隨即說:「你是個可愛的女孩子。」 「大概是你喜歡孩子話,」我笑,「為什麼不與聰慧多談談?」 他倒少許酒在酒杯中,遞給我,「聰慧有宋家明,聰憩有方家凱。聰恕有無數的女朋友。我妻子有她的牌友。」 我問:「你妻子不瞭解你?」我哈哈大笑。「真奇怪,」我前仰後合,「所有的妻子都不瞭解她們的丈夫。」 勖存姿凝視我一會兒:「你很殘酷,姜小姐。」 「我根本是一個這樣的人,」我說,「我不是糖與香料。」 「至少你誠實。」他歎口氣。 我嘗嘗酒,又香又醇又滑,絲絨一般,我貪婪地一小口一小口啜著。 勖存姿一直在注視我,我的眼睛用不著接觸他的眼睛也可知道。我極端地高興。 他忽然問我,「在生活中,你最希望得到的是什麼?」 「愛。」 「呵?」他有點意外? 「被愛與愛人。」我說,「很多愛。」 「第二希望得到什麼?」 「錢。」我說。 「多少?」他問。 「足夠。」 「多少是足夠?」 「不多。」我答。 「還有其他的嗎?」 「健康。」 「很實際。」他說。 我一向是個實際的人,心中有著實際的計劃。我可不能像勖聰慧這樣浪漫在風花雪月之中。 「吃點兒生蠔。」勖存姿說。 「你的名字為什麼叫存姿?」我邊吃邊問,「像個女人。」 他呆呆,然後很專心地說:「從來沒有人問我這個問題。」他看著我。 我聳聳肩。「沒有什麼稀奇。你公司的手下人怎麼敢問你,很明顯地你與子女並不太接近。你的朋友也不會提出這麼傻氣的問題。這可是你的真名字?」 「是我的真名字。」他微笑中有太多「呵你這個好奇的孩子」的意思。我抹抹手。 「是你的父親替你取的名字?——恕我無禮。」 「是我祖父。」 「很可能他做清朝翰林的時候暗戀一位芳名中帶『姿』字的小姐,結果沒娶到她,所以給孫兒取名叫『存姿』——姿常存在我心中。小說常常有這樣的惆悵故事。」 「但我祖父不是翰林。」他笑,「他是卜卦先生,一共有九個兒女。」 「真的?多浪漫。卜卦,與《易經》有關係吧?」 「我只是個生意人,我不懂《易經》。」他答。 「你父親幹哪一行?」我更好奇。 勖存姿用手擦擦鼻子,「唔。」 「對不起。」 「沒關係,他也是生意人。」勖存姿答。 「自學的還是念MBA?」我繼續問下去,一邊把一瓶「香白丹」喝得精光。 「他是自學,我上牛津。」他答。 「不壞。」我說,「你知道嗎?我去過牛津開會,他們的廁所是蹲著用的,兩邊踏腳的青磚有微凹痕,多可怕,你可以想像有多少人上過那廁所——」 勖存姿一邊搖頭一邊大笑。勖家的人都喜歡笑。勖氏真是個快樂的家族。 第二道菜是魚。我專心地吃。 勖存姿說:「輪我發問了。」 我搖頭,「我不會回答你任何問題。」 「為什麼?」他說,「太不公平。你知道你一共問過多少問題?」 我還是搖頭。「我是一個普通女孩,我的身世一無可提之處,對不起。」 他怔一怔。「沒關係,」他的風度是無懈可擊的,「不願意說不要說。」 「謝謝。」 隔一陣男傭人放一張唱片,輕得微不可聞的一般背景音樂。我的胃口極佳,吃甜品時裙頭已經繃緊。 勖存姿說:「我兒子聰恕——他對你頗具意思。」 意外使我抬起頭,「是嗎?」 「你覺得他如何?」他問。 我輕咳一聲,「很文靜。」 勖存姿笑。「如果他約會你,你會跟他出去嗎?」 「我不知道,但如果你再約我,我會出來。」 他又怔住,然後緩緩地說:「如今的女孩子都如你這麼坦白嗎,姜小姐?」 「我認為是。聰慧也很直接,三天之內我們已是好朋友,時間太短,誰有空打草叢作無謂浪費。」 「說得好。」勖存姿點頭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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