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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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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2 老媽咕噥:「是有這等女孩子,一大到晚野在外頭,也不怕累死。」其實是心實喜之的,這年頭生女兒,誰希望女兒成日呆在家中。 我往沙發一倒,實在支持不住了,睡著了。 第二天醒得早,但不比老媽更早。她已經上了班。空中小姐做得過了氣,她便當地勤,地勤再過氣,便在售票部做事。她大概就是這麼認得澳洲佬鹹密頓的。對她有好處。 我在喝牛奶,一邊對昨夜的事疑幻疑真。 我拿一面鏡子來擱在面前。看了看,還是這張臉。勖存姿看中的是什麼? 而且他到底有多大歲數了。五十?六十?沒想到東方男人的年齡也那麼難以猜測——可是為什麼要猜測。為我的自尊心。我尚未到要尋找「糖心爹哋」的地步——但為什麼不呢?心中七上八落。 這對勖存姿不公平。他是一個很具吸引力的男人。 即使他沒有錢,我也會跟他出去約會——約會而已。 聰慧的父親……勖存姿,存姿。一個男人的名字有一個這樣的字,為什麼。我會問他。我並不怕他。一點兒也不。 約會一個女孩子並不是稀奇的事。一個男人生命之中一定有很多很多的女人。一個女人的生命之中也有許多許多的男人。 以前的女人可以坐在蘭閨中溫馨地繡上一輩子的花,現在這種時節已經過去。約會女友的父親也不是什麼大逆不道的事,我是很開通的。 在家呆到十二點,勖存姿的電話來了,是他的女秘書搭的線,他那親切的聲音說:「別忘記我們兩點正有約會。」我放下電話,覺得很滿足、踏實。就像接聽長途電話,可愛的男孩子在八千裡外說:「我想你。」其實一點實際的幫助也沒有,薪水沒有加一分,第二天還是得七點半起床,可是心忽然安定下來,生活上瑣碎的不愉快之處蕩然不存,臉上不自覺地浮起一個恍惚曖昧的笑容,一整天踏在九層雲上。 我居然可以吸引到勖存姿的約會,這恐怕就是最最大的成就。 正當我要出門時,老媽打電話來,叮囑這個叮囑那個。我叫她別擔心,儘管自由地去結婚,或許我會買一條繡百子圖的被面送給她。 她說父親要見我一面。他書面通知老媽的。 我沉默一會兒,我說:「我沒時間給他。」 「他無論如何還是你父親。」 「我沒有溫情。我姓姜,薑是我的母親的姓。」 「你自己告訴他。」 「不,你告訴他。」我說。 「我不願與他有任何接觸。」老媽說。 「我也一樣。」我說,「叫他去地獄。」 「你叫他去。」老媽掛上電話。 我拉開大門,電話鈴又響,是勖聰恕。他問我記不記得他。 「是,我記得你,」我哈哈地假笑,「當然我記得你。你好嗎?」 我看手錶,我已遲到了,勖聰恕父親在樓下等我。 他遲疑一刻問:「今天晚上有空嗎?」 「我現在正出門赴約呢。」 「啊,」他失望,「對不起。」 「明天再通電話好嗎?明天中午時分。」我說,「對不起,我實在要出去了。」 「謝謝,再見。」我擲下電話。 勖存姿的車子果然不出所料,已經停在門口,是一輛黑色平治,由他自己駕駛。 我拉開車門,「對不起,我遲下來。」 「遲十分鐘,對女孩子來說,不算什麼呢。」他溫和地問,「我相信你曾令許多男人等待超過這段時間。」 我笑。他開動車子。 「為興趣問一下,你最長令人等過多久?」 「十年。」我說。 勖存姿大笑。他有兩隻非常不整齊而非常尖的犬齒,笑起來並不像上了年紀的人,他的魅力是難以形容的。我不介意與他在一起。 我沒問他去哪裡,去什麼地方都無所謂。 他說:「女孩子都喜歡紅色黃色的跑車。」 「我不是那種很小的女孩子。」我小心地說。 「你說話盡可能像昨天一般的自由,不必顧忌我是老頭子。」 「你老嗎?」 「是的,老。我的肌肉早已鬆弛,我的頭髮斑白,我不行啦,」他笑得卻仍然很輕鬆,「小女兒都準備結婚了——聰慧與你差不多大?」 「我比她大。」我說。 「但是她比你幼稚好多。」 「我說過她有條件做一個天真的人,我沒有。」我簡單他說,「聰慧並不幼稚,她只是天真,我非常喜歡她,她待人真正誠意,她像你,勖先生,勖家的人都好得不得了。」 「謝謝你。」他笑。 我們沉默下來。 過一會兒勖存姿問:「你願意到我另外的一個家去晚餐嗎?」 「另外一個家?」我略略詫異。 他眨眨眼,「狡兔三窟。」 我微笑,「我願意去探險。」 那是小小的一層公寓,在高級住宅區,裝修得很簡單,明淨大方,門口樹蔭下有孩子腳踏車的鈴聲。像他這樣的男人,當然需要一個這樣的地方會見女朋友,有男傭為我們倒酒備菜。男傭比女傭能守秘密。 「聰慧說你在英國有房子。」 「是的。」他不經意地說。 我不服氣,「我打賭你在蘇格蘭沒有堡壘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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