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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九


  「尚知,不要再分析我的心理。」

  尚知沉默一會兒,跟著也改變活題:「星期天我請賴教授午膳。」

  宜室沒有反應。

  「你準備一兩個菜吧。」

  誰知宜室炸起來,「我不是你的奴隸,李尚知,我不受你指揮,這是我的家,我是主人,你要同誰吃飯,請出去方便。」

  尚知發呆,「你不想認識新朋友?」

  「我已經認識夠人了,不勞費心。」

  尚知反而有點寬慰,至少她肯同他吵架,相罵也是一種交流方式,打破三個多月來的冰點亦是進步,表示湯宜室願意嘗試破繭而出。

  宜室用手掩著臉,「我想靜一靜。」

  辦不到,她才不肯低聲下氣捧著雞尾酒招呼丈夫的上司及上司太太。

  李尚知是李尚知,湯宜室是湯宜室,兩個人經濟獨立,毫不相干,沒有轇轕。

  星期六,宜室一早就起來了,日短夜長,天色昏暗,但她仍同小琴說:「陪媽媽到城裡逛逛。」

  小琴說:「就快下雨了。」

  「小孩子怕什麼雨。」

  小琴略為不安,「我約了人看電影,記得嗎?」

  原來如此。

  宜室還不經意,「看午場?」

  小琴轉一轉手錶,「我們先去圖書館。」

  門鈴響,李宅不大有訪客,這該是來找小琴的。

  小琴去開門,站在門口與同學說話,冷空氣撞進屋子,宜室高聲說:「請你的小朋友進來坐呀。」

  小琴讓開身子給同學進來。

  宜室一看,呆在當地,動彈不得。

  那是個身高近180釐米的年青人,亞裔,英俊,一頭濃密的黑髮,神情靦腆,叫聲「李太太」。

  宜室過了三分鐘,才弄明白,這是她女兒的男朋友。

  男朋友!

  十三歲交起男朋友來,宜室不禁伸手去掩住張大了合不攏的嘴。

  西岸陽光太過充沛,花兒過早成熟,才這麼一點點含苞欲放,已經有男孩子找上門來。

  過半晌,宜室聽見自己問他們:「你們倆到哪裡看戲?」

  她震盪過度,聲音難免緊張。

  「街角的奧典恩戲院。」

  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

  「查理斯,李太太。」

  「你姓什麼?」

  「林。」

  「你是中國人?」

  「中國桂林人。」查理斯笑了。

  小琴還來不及開口,宜室又問:「你們是同學?」

  「我比小琴高三級。」

  「你幾歲?」

  「媽媽,」小琴說:「我們時間到了。」

  宜室彷徨的看著女兒。

  她們不需要她,她們完全自主,宜室心都涼了。

  小琴安慰母親:「查理斯已十五歲。」

  「啊,你們幾點鐘回來?」

  「回來吃晚飯。」

  小琴穿上大衣,打開門,查理斯禮貌的說:「再見,李太太。」與小琴雙雙離去。

  留下宜室手足無措的站在客堂。

  她隱隱約約聽見小琴說:「對不起她問了近千個問題。」

  查理斯笑答:「所有的母親都如此,我很明白。」

  小琴代母親致歉!

  宜室怔住,她失態了嗎,她令女兒失望?

  正確的態度應該如何,難道,到了今天,她才要開始學習做母親?

  宜室取過大衣,緩緩套上,屋裡沒有人,瑟瑟隨父親出去吃午飯,宜室決心到城裡走走。

  她帶著一張地圖。

  公路車駛了近一小時才抵達市中心。

  她找到汽車行,選中一輛標域,取出支票部。

  車行職員問:「全現金?」

  宜室點點頭。

  職員羡慕地說:「金錢不是問題?」

  宜室答:「沒有問題。」

  「幸運的你。」

  宜室把支票遞給他。

  「告訴我,」那個外國人說:「我們的一元,等於你們六元,為什麼,為什麼,你們比我們有錢?」

  宜室想一想,「剛才你說了,我們幸運。」

  職員呆了半晌才說:「下星期三車子會送到府上。」

  「謝謝你。」

  宜室截了計程車往羅布臣街,邊逛心裡邊說:把這裡當彌敦道好了,聽見嗎,彌敦道。但始終無法投入。

  還沒走到一半,天就下雨了,冰冷的雪珠兒撲面,宜室吃不消,躲進一間食物市場。

  看到一檔賣各式義大利沙律的檔攤,她踏前一步,覺得肚子有點餓。

  櫃檯後一個金髮小子正與三五個同種少女調笑,他用紙托著各式沙律逐一讓女孩們試味,她們每吃一塊,就笑得花枝亂顫,宜室也不以為意。

  宜室說:「請給我一百克蝦沙律。」

  誰知那金毛小子覺得她打擾了他,沉下臉,說:「對不起,我正在招呼這些小姐,請你排隊。」講罷一別轉臉,繼續打情罵俏。

  宜室不相信有這種工作態度,真想把适才那車行職員拉了來叫他看,然後說:你現在明白了吧,為什麼我們比你們有錢,因為你們把顧客推出門去,你們根本不想做生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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