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戲 | 上頁 下頁 |
七 |
|
「我與小叔,都不是發財的那塊料子。」 「我早就知道你們兩個人的性格。」 「可惜小雨不知道,其實……跟我也蠻吃苦的,我並沒有多大的出息。」我說。 平姐說:「有出息的人不一定是快樂的人,做人最重要是快樂。」 我問:「我像是個快樂的人嗎?」 「你是,你小叔不是。」 「既然常常提著他,叫他出來如何?」 「好好好,你給我一點時間考慮考慮。」平姐笑著效桁我。 「又另外有人了?」 「你在說什麼?」她責怪我。 「平姐,你對我那麼好,什麼話都對我說,為什麼單單不向我透露感情上的事?」 「每個人都得有些秘密。」 「為什麼不對我說?你可以相信我。」 「我知道可以相信你,但成了事實之後,每個人自然會知道,未成事實之前,說多了壞名聲,不單是感情上的事,許多其他的事,也多說無益,成年人總得替自己留個下臺的機會。」 我並不明白。 不過她有權對我不坦白。 我第一日開始上班的時候,平姐派人送了禮物來,是一對金筆。式樣古怪,不知道什麼地方買來,顏來她說,那是一對派克五一,是她第一次工作的時候,她的長輩送給她的。原來是如此貴重的禮物,我應當珍惜。 工作上乏善足陳。 眼看著小叔與平姐兩個人僵了多年,還不肯言歸於好,非常痛心。 說起對方,他們語氣中全無芥蒂,但偏偏又不肯見面。我也不去勉強他們。 小叔現在一個人住,至今尚未結婚,在局裡升得很高,也頗有節蓄,成日價還是潛水打牌渡日,有時也躲在房中看上十日十夜的武俠小說。平姐也一樣,在家聽音樂,打毛衣,都不大出去了。 她終於辦妥離婚手續,恢復自由。 那位男土是個面目模糊,無甚性格的男人,不是壞人,他只是不幸,剛巧在平姐失意時與她結婚,雖然維持五年,但平姐始終不投入。 平始沒說對不起他,但自她眼神中可以看得出她的歉意。整件事是多餘的,毫無疑問,但當其時,她只能夠做對她最好的事,我們都不怪她。 小叔說:「沒想到詞平當年會那麼衝動。」 「他們說女人在廿五六歲時最想結婚,過了那段日子,又沒事了,那是遺傳因子發作,令她們情不自禁,平姐怕就是在那個時候結的婚。」 小叔不出聲。 「你現在同誰走?」我問他。 「很多女孩子。」 「怎麼還不結婚?」 「有這種必要嗎?高不成低不就,結婚不是那麼簡單的事,我愛的人未必愛我。」 「小雨下個月就來了。」我說。 「那多好,你多個伴,怎麼,她也打算在此找工作?」 「看樣子是。此刻我們銀行裡也有很多這樣的女孩子,月薪五千,一套衣裳六千,攤大手板向父母要。」我停一停,「這樣的太太誰敢要。」 小叔笑,「那麼挑肯捱苦的呀。」 「早捱得成一株鹹菜,我亦受不了。」 小叔大笑,「還說我娶不到老婆?」 我亦笑。 小叔說:「如果覺得在家住得不方便,就搬來與我住吧。」 我說好,但沒有接受他的好意。 小雨回來後,我也開始忙,無異,她是個出色的女孩子,如果我略一鬆懈,不知多少男孩子會過來染指,但又如何呢,不過是吃飯肴戲之頰。小雨是個明白人,雖然內心煩燥,也並沒有同別人出去。 她揚言,「這年頭的男人都是垃圾,既沒能力負坦家庭,又沒有勇氣負起責任,全部實行打秋風。」 她很快與平姐成為好朋友。 她由衷地佩服平姐。「真不容易,有品味,又漂亮,經濟完全獨立,真是個時代女性的典範。」 「人家經過多年的掙扎才到這個地位的。」 「完全獨立才難得,」小雨說:「不靠父母兄弟丈夫,全靠她自己一雙手。很多女人振振有詞作其獨立狀,其實不是那回事,總還得靠男人。」小雨停一停,「靠男人自然是最佳出路,不過半湯半水,就犯不著了。」 「這又有什麼分別呢,」我說:「有得靠好過沒人靠,靠一半也勝過全部沒得靠。」 小雨說:「什麼都得付出代價。」 「那自然。」我說:「什麼都要付出龐大的代價,你看平姐,這麼年來,你聽過她訴苦沒有?看過她哭沒有?什麼人知她冷暖?而且社會也沒有公認她是個強人。」 「我老覺得她就是我的前身,我是她的影子。」 「不會的,我若同你結婚,我就保障你一世的快樂。」 「快樂怎麼可以保障?」她笑,「網球明星幹諾斯結婚時已訂明離婚時付贍養費苦幹,誰還能保證快樂?」 「既然現代人做事那麼清楚玲瓏,快樂也可以科學化。幸福的婚姻不外由幾個因子組成:負責的丈夫,聽話的孩子,永遠不要有第三者出現,安定的生活……一切事在人為,有什麼困難?我們兩個人的先天條件那麼好,小雨,你想一想。」 「什麼都可以由試管製造出來?」她苦笑。 「當然是。」我不經意的說:「事在人為,沒有命運可言。」 「性格是控制命運的主要因素。」 我想一想,「是的。」 「立功,我們會結婚嗎?」 我緩緩說:「我相信會的,但不是現在,但現在應該開始籌備。」 那一日,小叔與平姐終於見了面。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