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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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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廿六歲了,小叔一直說我們這一輩運氣好,像他們,十七歲就要進軍社會作肉搏戰。」 「他亂講,誇張得要命,十七歲我還沒認得他,他還在念預科,他自己也是廿四五歲才出來做事的。」平姐笑。 「平姐,你都還記得?」 她把眼睛看向遠方,歎口氣,「有很多事,不是說想忘記就可以忘得了。」 「你還想念他嗎?」我渴望知道。 她但笑不語。 過了一會兒她說:「現在的他,也再不是我所知道的那個人,現在的我,也絕不是認識他時候的我。」 「平姐,你說得太玄了。」 「我意思是說,我們兩個人最就變了,變得互相不認識,再見面也是陌生人。」 「可是你們都變得更好——」 「我沒有變得更好,」平姐打斷我,「以前我有一顆真摯的心,所以與他合不來,我有原則有宗旨,所以要與他分手。現在我已變得鐵石心腸,面具頻密換,與什麼人都可以相處七十年,何必還要吃回頭草?誰都一樣。」 我快住。 平姐的語氣並不偏激,她以最溫和的聲調說出這麼悲哀的一番話來,令我感慨萬千。 我說:「我始終不知你們為什麼分手的。」 「我也忘了。」平姐又微笑。 「你還記得多年前我說過的話?」 「記得,你在儲蓄,你要追求我。」她仰起頭,哈哈大笑。 我的面孔仍然漲紅了。 平姐說下去:「你的第一志願是希望我與你的小叔和好如初,第二志願是要追求我,是不是?」 我看著泳池碧藍的水。「我並沒有忘記我說的話,回來第一件事情,我就是找你。」 「小功,我總是把你當我的小弟。」 「你可不是我大姐,你是我偶像。」 「亂說。」 「十六歲的人或許或糊塗,但多年後的今日——」 「你一直是個固執的孩子。」她歎口氣。 「不要太被世俗的觀念拘束。」 「我們活在一個真實的世界裡,」她拍拍我肩膀,「小功,這是你給我最大的讚美,我衷心感激。也許,也許愛情真正發生的時候,十年的年齡差距擋也擋不住,但是現在我們的感情很正常,謝謝上主。」 「你為什麼不說我控制得好?」 她笑,「來,我們散散步。」 那日我到七點多才與她分手。 小叔一見我面就說:「見過詞平了?」 我點點頭。 「仍然像一張水彩畫?」 我點點頭。「這些年來,難道你一直沒有看到她?」 「沒有。」過一會兒他問:「穿什麼顏色衣裳?」 「天藍色麻布套裝,她一向不穿兩個顏色,永遠不穿花衣裳。」 「是的。」小叔深深噴出一口煙,「你也愛她吧。」 「一直愛,漸漸昇華。無論她對我有什麼要求,赴湯蹈火,我都在所不辭。」 「你比我更懂得愛她。」小功苦笑。 「你現在可愛她?」 「說不上來了。」他搔搔頭皮。 小叔真是死硬派。 「人家有丈夫。」他後來說。 「你不想再見她?」 「見面也不知說什麼好。」 雙方都沒有意思再見面,我何必在此多事。 「她真的一點也不老?」小叔文忍不住問。 我笑,「你們兩人都不是七老八十,正當盛年,什麼叫老,不過比我略大數歲而已。沒想到她會成熟得那麼不露痕跡是真。」 「她真是得天獨厚。」 「感情上仿佛不大如意。」 「是,我也聽說了。」他說:「聽說兩個人合不來。」 「沒有十全十美的人生。」我說。 「你這傢伙,從小像個老人精,說說你自己的事,你同小雨自幼青梅竹馬,到底怎麼了?」 「我想藉這段時間靜一靜,廿六歲論婚嫁不太早嘛?」 小叔默默頭,「確是早了一點。現在男人應在三十五歲以後結婚,女子應在三十歲。」 「孩子呢?」我問。 「孩子?」小叔訝異的說:「三十多歲生孩子並不晚呀。」 我無言以對。 還是以前早結婚好,有許多要緊的事等看做,人沒有那麼無聊,現在男男女女都遲婚逃避責任,整日就是游泳吃茶跳舞,無聊得難以形容。 「可以趁這個機會多多學習。」小叔笑,「可惜我那法文學了三百年還沒學會。」 我們兩叔侄一起笑了起來。 找工作的天路歷程並不好過,南華早報上面登滿了聘請廣告,但是理想的終身職業有多少份? 我應徵了好幾份,大公司,我怕自己淹死在人群中,小公司,又嫌寒酸。很旁徨了一陣子,這時候,也找平姐出來商量過。 平姐說:「看你的宗旨在什麼地方,如果立志做一番事業,就不要怕辛苦。像我,不過是找個精神寄託,但求有一份穩定高尚的工作,不計較前途酬勞,便選擇教書,雖然沉悶一點,但到底比較輕鬆,不必打扮得似一隻妖精的去做狗一般的工作。」 我聽得笑出來。 「其實你與小叔可以合作做老闆。」 「小叔?他才不肯,他說做小夥計五點鐘可以下班,做小老闆晚上八點還走不了。」 平姐笑說:「他就是這樣吊兒郎當的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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