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吻所有女孩 | 上頁 下頁 |
三十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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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對,對,十九世紀的陳大文覺得男女有別。」 「朱致你那麼聰明,當然知道我說的都是事實。」 朱致歎口氣,「可是,大文,你不能破例嗎?」 大文搖頭回絕,「也不要與任何異性旅行同居,要不結婚,要不拉倒。」 「嘩,嘩,」朱致大笑,「這口氣似家祖母。」 「令祖母有智慧。」 「大文,你不如主持一個感情問題信箱,指點迷津,功德無量。」 「忠言逆耳,可是內心深處,你們女孩子知道我的話千真萬確。」 「就是這樣才可怕。」 大文說:「這樣吧,到我家來,我做大宴給你吃。」 朱致受寵若驚,「我需要帶什麼來?」 「空胃,請多多捧場。」 大文到料館挑了一隻羊腿,精心調味,漏夜放進烤箱,用慢火烤了六個小時,堪稱色香味俱全。 中午朱致來了,她這樣說:「一個人住這樣大的公寓,又會煮菜,真的沒有女伴?」 大文笑,「我另外做了蘋果餡餅。」 「我聽說有個女孩子叫王子晴,以前在人事部工作。」 「子晴對同事非常周到。」 朱致問:「她長得漂亮嗎?」 「品學兼優的女生一定好看。」 「我呢,」朱致問:「我可漂亮,在你心目中打幾分?」 大文微笑,「你們全部一百分。」 「人人都一百分?我才不要這種一百分。」 大文詫異,朱致已經進化得七七八八,平時也算得是個人物,可是小女孩的陋習仍然彌留不去,像嫉妒、吃醋、愛比較,口口聲聲「她漂亮嗎」。 大文不禁笑起來,朱致是那樣可愛。 她稱讚他廚藝,接著站到露臺看燈飾。 大文問:「你也是一個人住?」 「我家人在上海,五年前我一個人南下工作。」 「啊,難怪你想回去過節,為什麼改變心意?」 「祖父母,外公婆,老爸媽,兄嫂,還有倚老賣老的鄰居,全部一見面就追問:『有愛人沒有,帶回來看看,現在上海比起任何大城市毫不遜色,一起來逛逛。』煩死人,做夢都聽到那幾句話。」 大文點頭,「是很可怕,他們還有一問:幾時升讀大學?更叫人回避。」 朱致看著他:「你為什麼不讀大學?你應當試試,相信我,挺好玩。」 大文抿著嘴笑,「做任何事,一旦認真,就不會好玩。」 朱致想一想,「大文,你有智慧,你說得對,即使是戀愛那樣有趣刺激的事,一旦認真,足以致命。」 這些女孩子,一個比一個聰敏,一個比一個健談,大文由衷喜歡她們。 「這樣吧,挑一門簡易課程:電影、文學、經濟,都是佳選。」 大文不由得說出心事:「我無論做什麼事,都緊張得一本正經,仿佛水浸到身體,我毫無幽默感,亦不懂享受人生。」 朱致點頭,「這是真話,他們說你是最最認真的信差。」 大文苦笑。 「放鬆,遊戲人間,做出一副毫不在乎樣子,凡事做到六十五分好收手了。」 大文駭笑,「六十五?很容易不及格。」 朱致歎口氣,「你這個傻子。」 大文看著她微笑,這些女子,不管喝的是什麼水,吃的是哪種米,讀的是哪一門書,不論出身容貌性格,界別男性,卻只得一種說法:他們不是壞人,就是傻子。 大文已被多個妙齡女子叫做傻子,他想這個身份也許還不算太壞。 朱致留意陳家,似乎不想離開。 大文說:「我送你回去吧。」 「明天又不用上班。」 大文披上外套,「來,我陪你到街上逛逛。」 朱致忽然說:「我年紀比你大,我的名譽,是我的事。」 大文替她穿上大衣,那件外衣輕柔暖和,名牌矚目,怕又值陳大文整月薪水。 「我們到海邊去吃冰棒。」 朱致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,「你才邊吃西北風邊吃冰。」 她仰一仰頭走了。 大文重重籲出一口氣,他與張醫生有約,關上門,輪到他做人客:只有在張宅,他才可以輕鬆自在。 管家認得他,請他進屋,「張醫生就快回來,你請坐,隨便用些點心。」 大文喝了杯果子酒,忽然鬆弛,走到書房沙發,蜷縮著,盹著了。 半晌,聽見兩個女孩在聊天:「也許,他只是不那麼喜歡你,你不必替他找藉口了」,另一個頹然,「你說得對,只有一個理由:愛得不夠。」 大沙發背墊很高,又向著牆壁,兩個女生根本沒發覺書房裡還有第三者。 兩人輕聲細語,絮絮說著心事,大文半明半滅地聽在耳裡,感覺像聊齋志裡書生深夜遇著幻化成人形的情魅,無意偷聽到她們心事,可是一旦起來看個究竟,會發覺她們不過是一枝筆,一本書。 「我想,這是你放手的時候了。」「你說得對,讀那麼多書幹什麼呢,就是在要緊關頭,可以憑意志維持一點自尊:人家不愛我們,我們站起來就走,無謂糾纏。」「唉,說時容易做時難。」 大文不覺惻然。 她們忽然說到一個人:「紅荔要結婚了。」 「正在留學的夏紅荔?」 大文心裡一動,屏息細聽。 「這麼快?不過,結一次婚也好。」 「結婚這件事,說難不難,說易不易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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