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吻所有女孩 | 上頁 下頁 |
二十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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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女孩忽然臉紅,「是私人信。淡藍色信封,請留意一下,一收到,馬上叫我來拿,我的分機號碼是七零八六。」 「我記住了。」 那方小姐回到座位去,轉身之時,雙眼通紅。 她在等男朋友的信,那人大約在九月到滑鐵盧大學讀書,不到三個月,已經疏於寫信。 說也是,寫信多麻煩:信紙信封郵票地址,還得跑到郵筒前去寄出,要多大的愛心才會促使一個人去寄一封信,當然是電郵電訊方便。 他人忙事忙,事過境遷,已忘卻舊人在癡等他的回音。 第二天中午,那個叫方冰之的年輕女子悄悄到郵遞室來。 「阿文,有無我的信?」 阿文勸說:「也許,他改用電郵了。」 冰之垂頭,「沒有,他音訊全無。」 「我會替你留意。」 他翻遍郵件,都沒有方冰之的信。 一連三日,那女孩都來問大文要信,大文惻然。 那晚,他取出淡藍色信封信紙,寫了一封信。 「冰之,我知道,你在等一個人的信,你也許會替他找藉口,他忙,他功課多,他初到大學,有許多事要做,他要先向父母親人彙報近況……但是相信你內心知道,他大概已覺得你不是那麼重要。冰之,這種感覺並不好受,可是,你必須運用理智克服失望及傷感,努力自身前途,希望類此不愉快經歷會使你成長,一個同事敬上。」 考慮再三,他決定把信交給她。 可是第二天一早,檢查郵件的時候,他看到一隻淡藍色信封,上邊貼著加國紅色楓葉郵票。 大文代那女孩高興,他立刻撥分機號碼請她來取。 她聽到好消息,聲音忽然清脆愉快,「啊是,我馬上來取。」 她像一隻小鳥般撲進來,大文把信給她。 她把信掩在胸口,「謝謝你。」 她飛一般跑去,黑髮朝後揚。 大文心裡邊想:女孩子! 他把昨晚寫好的信放進口袋。 中午,他上樓送信,同事們都去午餐,有一個人,伏在桌上飲泣。 他走近,那人正是方冰之。 啊不,大文心裡嚷,信裡載著壞消息。 冰之聽見腳步聲,連忙轉身抹淚,然後,發覺來人是大文,她像見到老朋友,把已拆開藍色的信交給大文閱讀。 大文坐下來,信裡只有短短幾行字:「冰,我功課很忙,已決定努力學業,不談其他,這是最後一封信,祝你健康快樂,趙慰成啟。」 大文默默放下信,冰之雙眼痛紅,又伏回桌上。 大文定神,「這也好,至少他有勇氣,交代了事情。」 冰之並沒有抬頭,啞聲說:「不是這樣的,我倆已談到婚嫁,他走之前,叫我辦妥簽證,到那邊見他。」 啊,忽然變臉不認人,可怕。 大文輕輕說:「趕快忘卻不愉快的事,重新開始。」 「我太累了。」 「回家休息,告天天假睡個夠。」 「我不敢回家,怕一個人胡思亂想。」 「那麼,加班努力工作,既有額外收入,又有精神寄託。」 冰之看著大文,「阿文,你真是一個好人。」 「我也有信給你。」 大文把他寫的信放冰之桌上。 冰之意外,眼紅紅看著大文。 大文輕輕說:「他做錯了,他沒有福氣,他配不上你。」 然後他站起來,輕輕離去。 這幾句話算不得什麼,可是對絕望的方冰之來說,卻是世上最佳安慰。 大文走了之後,她靜下來,讀過大文的信,她握緊拳頭,同自己說:「要活下去,」隨即,聲音略為提高,又說一次:「活下去。」 這時,同事進來,「冰之,開會。」她看見一雙紅眼一管紅鼻,「冰之,補點妝。」 冰之答聲是,取出粉盒,用粉撲往臉上抹,忽然之間她苦笑,丟下粉盒往往會議室跑。 大文默默地派發信件,他已記得誰坐在什麼位子上,不知不覺,工作近一年了。 回家路上,大文充滿疑問:貪新嫌舊是可行的嗎,報應是否即是一個人放肆的惡果? 地下鐵路列車轟轟開出去,坐著的乘客在讀小說或雜誌,一對十多歲的男女學生擁抱在一起,動作猥瑣,學著西方人的大膽開放,可是英語科不一定及格。 升學,多讀幾年書,在社會階層走上去,找一份優薪工作,做專業人士,駕跑車,喝紅酒,與漂亮優雅的女子做朋友,置業、積蓄、成家、養兒育子。 下班回家,子女過來叫爸爸,要零用,要補習功課,然後,他們長大,他們升學,找優差,結婚生子……最後,在適當時刻,把這一切都交還上主。 他到站了。 他回到公寓,房間又靜又冷又寂寞,他開著暖氣。 大文斟一杯啤酒,在沙發上邊喝邊想,漸漸盹著。 不知睡了多久,電話鈴響了又響。 他朦朧地接過電話,只聽得對方是熟悉的聲音:「大文,看三台電視新聞。」 「是子晴嗎。」大文認得她聲音。 電話已經掛斷。 大文跳起來看電視新聞。 「本台突發新聞:淩晨三時,警方突然往碧水灣三十七號豪華住宅逮捕華裔男子弗雷澤,弗氏是英龍按揭公司主席——」 熒幕上畫面出現弗氏身穿便服由警察自住宅大門帶出,淩晨,門口卻聚集了大群記者,分明有人通風報信,叫記者前往拍攝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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