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我倆不是朋友 | 上頁 下頁
三十一


  「精次,算了,人各有志。」

  精次抱起了其中一個幼嬰,輕輕說:「來日,阿姨教你洗黑錢。」

  她臉貼住嬰兒,聲音淒婉,大家都笑不出來;可是,除了真正想要的,其餘一工,都已得到,還有什麼可埋怨的呢。

  午牛又何嘗好過,與同學分手,他躑躅回家。

  一進門,看到玄關地上兩隻帆布袋。

  有客?

  看多一眼,發覺兩隻破袋屬於他午牛。

  這是怎麼一回事?

  他打開袋口一看,裡頭已裝著他的家當:內衣內褲,牙膏牙刷,一應俱全。

  誰把他的行李都收拾起來丟在門口?趕他走?

  「紅寶,紅寶。」

  紅寶自臥室出來,T恤短褲,崩著臉鼓著嘴。

  「你做的?這是幹什麼?」

  紅寶藐藐嘴:「三日兩夜沒回來,我猜想你已經不耐煩在這裡住。」

  午牛氣結,「你這蠢女人,我還以為你的劣性都改過來了,誰知死性不改,還是愛吵架,神經病。」

  紅寶突然走近,伸出雙臂推他。

  午牛怪叫:「別動手。」

  「髒——男人不知羞恥,到處亂——睡,祝你惹——梅——毒——愛——滋——皰——疹,全身——爛——光。」

  兩人愈說愈難聽。

  需要關注

  「我往什麼地方睡關你何事?我又不是你男人,我與你一點關係也無,我不過捱義氣才留在這裡,這裡不是你的公寓,你有什麼資格把我行李丟出,你是瘋婦!」

  紅寶氣紅眼,「你這浪蕩子失救。」

  「我不要再與你吵,好男不與女鬥。」

  紅寶這時蹲到地上嗚咽,雙手掩著面孔。

  午牛已經走到門口,聽見她幽幽哭聲,又轉回頭。

  只見紅寶抱頭,像胎兒那樣蜷縮一角。

  大牛走近,扶起她,「鬧什麼?多費精神。」

  紅寶抽噎說:「我頭上傷口痛。」

  「我幫你揉揉,老是痛,得告訴醫生。」

  紅寶委屈得嚎啕,「你去了何處,也不說一聲。」

  「同事與我將註冊合組建造公司,我們已接個多月工作量。」

  這是他電話響,以為是精次,但卻是洪棗。

  「我剛想陪紅寶複診,有事找我?」

  洪棗說:「我要單獨見你。」

  「明午如何,我約好媽媽通視像電話,你也來。」

  「單獨,午牛,即你一個人。」

  「好,好,我來找你。」

  放下電話,午牛吩咐,「穿衣看醫生。」

  紅寶披上外套,「我走不動。」

  午牛歎口氣,背起他的假妻。

  醫生仔細替紅寶驗查。

  午牛問:「情況如何,她老抱怨頭痛,有時苦至流淚。」

  醫生忽然微笑。

  午牛看著他,莫名其妙。

  「午太太的傷勢無礙,她已全部複元。」

  「那麼痛!」

  「也許,是其他原因,或者,你多疼她一點。」

  醫生眼神充滿笑意,電光石火之間,大牛明白過來。啊,原來如此,紅寶愛嬌需要關注。

  之間紅寶坐高凳上,微微搖動雙腿,哭過的她臉腫嘴腫,像個孩子。

  午牛靜靜看著她,紅寶的確還是個孩子。

  他走近輕聲問:「還痛嗎?」

  紅寶顯示不出聲,過一回才嘀咕:「痛!」

  「你今天還上班否?」

  她又點頭。

  午牛揉揉她的頭,卟一聲吻頭頂,「自己當心。」

  醫生見他倆親愛,不禁笑起來。

  把紅寶送往廠房,午牛累極回家休息。

  他倒在小床上,沉沉睡去。夢見生母,他對她說:「媽媽我想家。」

  母親輕輕地撫他額角,沒有言語,大牛落淚,呢喃叫媽媽。

  他轉一個身,繼續憩睡,年輕真好,傷懷也照睡。

  第二天黃昏,他在家與繼母通話。視像裡繼母顯得蒼老,叫大牛心酸,但兩個弟弟神采飛揚,高大英俊,一式剃著平頭,好看得不得了,幸好大牛也刮了鬍鬚,一般精神。

  「大哥。」他們倆齊聲叫他。

  在社會午牛是後生,在家做大哥,大牛笑咧了嘴,這些日子吃的鹹苦,忽然都不成一回事,煙消雲散。

  「大牛,」繼母說:「真感激你,我對你一片心思並無白花,如今你對本對利還我,不枉我背著你到工廠做清潔工作,那時有人勸我:又不是你親生兒,你自己又懷孕,這麼苦為何來——」

  大牛一邊微笑,一邊耐心聆聽。

  反而是兩個弟弟,推母親一下,「說這些陳年往事幹什麼,媽真可怕,一開口便自太平軍講到義和拳。」

  大牛忍不住笑。

  「大牛,弟弟們到了彼幫升學,即時可以打工,你不心再匯錢給我,留著自己用。」

  大牛答:「弟弟是弟弟,我管我。」

  繼母對兩個兒子說:「先前叫你們講的話呢。」

  大牛連忙答:「不用不用。」

  可是他弟弟牛豐忽然聚精會神,脫口問大哥:「你身後那大眼豐胸的女子是誰?」

  「阿豐!」繼母惱怒。

  大牛詫異回頭,看到人影一閃。

  「呵,那是紅寶。」大牛笑,他叫她:「紅寶,過來。」

  紅寶卻不願亮相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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