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我倆不是朋友 | 上頁 下頁 |
二十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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床頭花瓶裡有一大束清香的白色晚香玉。 紅寶淚眼看著大牛,手仍握著他袖子。 「不怕,到家了,你已辭工,不必再回那醃臢酒吧,現在由我照顧你複元。」 紅寶沒有回話。 他替她蓋好被褥,給她一架小小電視機消閒。 午牛到廚房盛一碗雞湯,撇油,用一根吸管喂給紅寶。 他籲口氣,吃松餅牛乳當一餐。 見紅寶張望他的松餅,他撕一小角給她,她緩緩咽下,又吃一點,那樣,像幼兒般,吃下小半件。 過兩日,排憂解難略佳,想洗澡。 大牛覺得沐浴比較妥當,扶她進浴室,讓她坐小膠凳上。 「你慢慢更衣。」 來不及,紅寶已經掙扎脫下上衣,胸脯噗一聲跳出,大牛別轉頭,拉上浴簾。 原來每個女子體態不一樣,卻一般誘惑。 精次比較瘦削,但是她對午牛的柔情蜜意,卻遠比她們豐潤。 紅寶起身,掙扎到床邊,倒下,緊緊閉上雙目,像是回到了家一樣,他幫她漱口抹嘴。 大牛想走開,紅寶又拉住他衣角,他把外套輕輕脫下,交到紅寶手中,她緊緊抓著。 他問她:「可要通知家人?」 她輕輕搖頭。 午牛感慨,「同我一樣,我也孑然一人。」 午牛沒有外出,他替紅寶張羅食物,清理家居。 浴室一隻抽屜,放滿化妝品盒子,小小鏡面泰半破裂,五顏六色粉彩一團糟,那些粉撲才驚人:油彩混著面汗與面油,一陣怪味,有些還像發出黴菌。 全部扔掉。 紅寶為什麼化妝? 她素臉不知道比大花面好看多少倍。 接著一個星期,午牛縮短工作及上學時間,儘量陪伴家中病人。 工作必須,沒有收入,何來生活。 午牛到嘟嘟酒吧找負責人講話。 那中年女子十分磊落:「紅寶是你女友?那晚發生的事,我十分內疚,警察來問話,認為後巷是公眾地方,與酒吧無尤,但著我們裝上偵察攝錄影機,午先生,那天你沒有走進酒吧,給我們很大幫助,我本人與同事都非常感激,否則我們生意將遭受損失,大家都是手停口停階級,我們歡迎紅寶隨時回來,她一向是台柱,這信封裡是她上月餘薪及小帳,還有一千美元。是我與同事給她買果子吃,你有不滿之處,儘管說出來,我們想法子。」 午牛無話可說。 他把信封收好。 老闆鬆口氣,送他出門。 「叫紅寶好好休養。」 回到家,午牛把信封交給紅寶。 紅寶忽然張大雙眼。 啊,真沒想到她有那麼晶瑩大眼睛,與整張臉不合比例,可是又出奇好看。 她迅速把信封收到枕頭下,又閉上雙眼。 午牛知道她會完全痊癒。 翌晨紅寶回醫院複診拆線。 回轉家門,看見洪棗雙手撐著腰站門口等他倆。 午牛一個健步上前陪笑,「棗姐,回來了?」 洪棗不去理他,扶住紅寶,「你這闖禍胎怎麼了。」 紅寶撲到她懷中,號啕大哭。 豆泥自屋內出來,鐵青著臉,頭上粗筋爆綻,握著拳頭,狠狠地說:「我都知道了,給我找到那只畜牲,我把他的——切下示眾!」 棗泥也很惡地說:「我一定會揪他出來報仇,上天入地給我搜,我必不放過。」 他們扶紅寶進屋,細細說話。 紅寶看到他們,哭到整張臉腫起。 這時她頭髮長一點出來,捲曲貼緊頭皮,像個幼兒。 午牛這時已看清紅寶真面目,他相信她是個混血兒。 半晌棗泥坐下,邊喝啤酒邊擺出大姐模樣,「這些日子你照顧她?」 午牛不出聲。 「她傷勢不輕,虧得你。」 「應該的。」 棗泥臉上露出寂寥之色,「女子獨自跑江湖,似泡屎氹裡,夠醃臢的,我從沒想過要做什麼什麼夫人,可是有時想想,能夠躲在一個強壯男人身後,也許是種福氣。」 午牛握住她的手。 棗泥用另一隻手撫摸他臉頰,「阿牛你愈來愈可愛,這次勇救紅寶,我為你驕傲。」 午牛輕輕答:「我喝杯水棗姐也覺好。」 她用手指捺他濃眉,「你們二人可有親熱?」 午牛好不訝異,「棗姐,她不知多討厭我。」 棗泥微笑,「我差些忘了。」 豆泥出來說:「我已知那廝是什麼路數。」 午牛說:「噓,豆泥,算了。」 「算?」 「把他扯進宮裡,一年半載後,成功起訴,也不過是判監三個月,一經張揚宣傳,紅寶日後不好做人。」 豆泥恨說:「所以警方不管唐人街!」 「大事化小,小事化無。」 兄弟長大 豆泥大聲:「忍氣吞聲,百忍成金,吃虧就是便宜,大勇若怯……我全不信,我一定要站起來,若不報警,我也會打斷那禽獸一條腿替紅寶出氣。」 午牛按住豆泥:「更加不可,行私刑是社會最可怕一件事,你揶揄我是唐人街作風,那你,豆泥,你像義和拳,我們全愈活愈回去。」 豆泥跌坐,半晌不語。 棗泥心裡卻十分歡喜,她兩個兄弟終於都長大了。 「噓,噓,」她說:「別吵醒紅寶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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