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我倆不是朋友 | 上頁 下頁 |
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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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把他帶到茶餐廳,挑個邊位坐下。 大牛問:「人還沒來?」 他目光尋找一個與照片相似扁面孔梳妹妹頭的女孩。 就在這時,玻璃門推開,一個彩球滾進來,身上緊身衣裙,起碼六七種顏色,腳上一雙魚網襪,高筒長靴,手提惡形惡狀大亮漆皮手袋,頸、頭、耳都戴金屬鏈子與圈圈…… 大牛看得發呆。 如此惡俗,是什麼人? 就是這種醜女,叫男人終身不舉。 只聽見她大聲叫人:「棗泥,你氣色好極了。」 大牛傻了眼,不!他心裡叫喊。 誰知棗泥站起招手,「紅寶,這邊。」 那個彩球朝他們走近。 大牛料想打不過這種女人,立刻要逃,他剛站起,被棗泥雙手重重按回座椅,她在他身邊說:「又不是真結婚。」 那紅寶坐好,叫一杯鴛鴦咖啡。 她上下打量午牛,「就是他?」 那種精利目光,像是要剝午牛衣褲般輕蔑。 大牛氣得說不出話。 他瞪著棗泥,像是說:你的好介紹。 棗泥不去理他,「紅寶,這是午牛。」 紅寶瞪著午牛,倒楣,照片明是個純品青年,真人一頭亂髮兼於思,似野人,衣衫舊爛,分明是個勞工,身上還有異味。 她眨眨貼著雙層假睫毛的眼睛,伸手拂一拂染得棕紅卷髮,她動一動亮滑紫色嘴唇,冷冷說:「棗泥,漲價了,先過一萬五,事成後再一萬五。」 大牛忍不住哼一聲。 一萬五?倒貼他午牛一萬五他還不屑。 可是,男人不與女性鬥嘴,他不出聲。 「價錢早已說妥,且已付清首期,紅寶,你別過分。」 紅寶在棗泥耳邊說:「這人像個賊。」 「你這張嘴。」 紅寶十分不情願。 棗泥做好做歹,「去,上你家看看。」 棗泥推著大牛到附近一間多層公寓房子。 樓梯牆壁上有彩色塗鴉,很明顯住客人口複雜。 大牛不忿不甘心,一步步捱上樓梯。 公寓門一打開,大牛聞到一陣黴臭味,像是一疊舊報紙擱在廁所太久吸收所有異味的醃髒。 不止是他,連棗泥都皺上眉頭。 她趕緊推開窗戶。 大牛不願進屋。 只見簡陋家具,椅背上搭滿七彩廉價衣物,高靴高鞋踢得一地,內衣褲隨便堆在桌子上,與吃剩的飯盒子竹筷子作伴。 小小昆蟲到處飛舞,果蠅逐臭而來。 大牛奪門而逃。 棗泥追到門口,拉住他。 大牛委屈得眼睛都紅了,「棗姐。」 「你別動,你給我站住。」 「狗窩不如,我怎麼與她同居。」 「你挑真老婆?」 「我不幹。」 「大牛,你聽仔細,這件事如果不成,我以後不是你姐姐。」 「為什麼要挑這個女子?」 「人不可貌相。」 「棗姐你自己是那種舊鞋都一雙雙放進鞋盒收好的人,你——」 「噓——」 紅寶這時叉著腰出來,眼睛瞪銅鈴那麼大,「我若非等錢用,我會與你結婚?」 「算了,一人少一句。」 「哼。」 「嘿。」 三個人站在門口講條件。 棗泥說:「你倆明日去登記註冊,紅寶搬到大牛處住,我叫豆泥搬出,那裡有兩間房間,一人一間,互不相干,紅寶,你免租,再吵,我可要罵人。」 這已做到最好,再推辭,大牛也不大近人情。 「大牛,我與紅寶相熟,你不會吃虧,紅寶,我與大牛如兄弟般,你少囉嗦。」 那兩個年青人不出聲。 紅寶咕噥:「什麼人,姓午,叫牛,五千多中文字不挑,名字叫牛,人也像牛。」 大牛不出聲,轉頭就走。 鼻端好似還有那股黴臭。 一個女子,如此不自愛自重,也真少有。 這同與人家假結婚無關,環境如何苦苦逼人是一回事,人可不能自暴自棄,收拾家居,舉手之勞而已,那紅寶家中所有平面上灰塵都厚得可以寫字。 這個女子根本已經放棄生活。 他吐出一口氣。 「第二早十時正,記住笠臣大街婚姻註冊處見面。」 大牛頭也不回的走開。 他在街角致電精次:「我此刻可以上來喝瓶啤酒否?」 「歡迎。」 大牛心結放鬆一點,他實在需要這杯酒壓驚。 上天可憐他,叫精次那樣安琪兒下來安慰他破碎心靈。 他抵精次家,一按鈴女傭就開門,一臉笑容:「小姐在廚房做面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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