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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三


  再找比比,「這兩天二人像孿生子般進出,蔚為奇觀。」

  「幹什麼?」

  「我問一問也許知道,容後報告。」

  周琴放下電話,腳步虛空,魂離肉身。

  孫竹陪她進食。

  她低聲說:「子女來到世上,是為父母減壽吧?」

  孫竹想拍手,但忍住,說:「這周打魚湯做得不錯。」

  「等周昭出院我才回家。」

  「那恐怕還要幾天。」

  「問王抑揚可願過來。」

  「我想有他看著周昆也是好事。」

  周琴忽然問:「我與王抑揚的事,你都知道吧?」

  孫竹只說:「你升他做助手,我也同意。」

  律師就是律師。

  周琴站起,腳步踉蹌,老了,抑或,因為王抑揚不在身邊?

  服過藥,睡得沉,醒轉,套房另一頭的孫竹已起來打點細節,她抓著電話沉聲給指示。

  身段纖細的她十分能幹,新女性佼佼者,她作出選擇,全神貫注,努力工作,不必費神應付冶游丈夫、忤逆子女。

  「醒了?」

  「真想一眼不起。」

  「不可這樣頹喪,抬起頭,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。」

  周琴苦澀,雙手捧著頭,彷佛要出力才托得住。

  「大小姐精神好過預期,保母寸步不離,過幾日你可順道看周昵。」

  「我已沒有精神。」

  「來,有一整天需要應付,喝這個,叫『五小時清醒』,勝十杯咖啡。」

  一人一小瓶,再加營養奶,孫竹與周琴出門,先到小公寓,一看,所有與噩夢有關的雜物消失無蹤,周琴放心跌坐,「謝謝你,孫律師。」

  她們與周昭談過,她不想搬家,該住址最近學校,她仍繼續學業?是,「畢業後我會往歐洲觀光,請勿派跟班。」

  出院那日,有男同學抱著她上車。

  她母親無言,當日下午便乘飛機回家。

  長途飛機上聽見後座兩姐妹聊天:「是呀,想你我因家境欠佳沒讀好書,十多歲出來走公海,人人看不起,被視為虛榮掘金女,今日只希望女兒光榮受大學洗禮──」

  周琴真想憑經驗說一句「兒孫自有兒孫福」,她餓極累極,但是吃不下睡不著,她不是一個有福之人。

  到家了。

  助手一早知會比比帶著司機傭人來接。

  比比看到老闆娘已經瘦了一圈,有要事也不忍開口,遲疑著吞吐。

  回到周宅,等周琴梳洗小息,吃過點心。

  周琴說:「你還不回公司?」

  比比逼不得已,輕輕說了兩句。

  周琴籲出一口氣,她心已死,只問:「挪了多少?」

  比比說一個數目,「他分三張支票提走。」

  「都用到什麼地方?」

  「沒說,銀行方面起疑,要周琴女士親自證明支票上簽名是真跡。」

  「替我發一張電郵到銀行。」

  「已經草擬妥當,你過目簽字便可。」

  「叫周昆回家,我有話說。」

  「他就在樓上,沒出去。」

  一家人在屋內,竟不知道。

  周昆在門外叫一聲媽媽。

  周琴叫他坐下,「周昆,幾歲了你?」

  「廿四。」

  「應當找工作搬出獨立。」

  「你派我在公司學習。」

  「還喜歡吧?抽屜裡都是現成的支票簿子,竊取冒簽一下,不用開口也有零錢花。」

  「母親你沒有放下零用就走開。」

  「還是我的不對呢。」

  「我沒那樣說。」

  「我會知會老總管每月給你加例鈿,你自此不必回公司,大可找一份喜歡的工作,搬出去住。」

  「母親,我是長子,你不可逐我走。」

  周琴心意已決,「周昆,周宅由我當家,我說了是。」

  「我去找父親。」

  她站起,「你找誰我管不著。」

  比比吃驚,但不好說話。

  周昆下不了臺,一聲不響,拉開門離開周宅。

  周琴轉頭問:「王抑揚呢?」

  「他在公司。」

  「叫他來一次。」

  比比講回電話,「周太太,他說他正忙,有話最好在公司說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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