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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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孫竹瞪他一眼。 「對不起。」他攤攤手走開。 那助手興高采烈行李也不收拾就護著兩名女子出發到飛機場。 比比走近,「什麼事?」 「大小姐住院。」 「失戀自殺吧?」她也不喜歡哼哼唧唧動輒無病呻吟的富女。 周昆問:「大小姐何事?」他自己家的事倒問別人。 半夜,王抑揚接到電話,「老師,老師。」聲音極輕,但一聽,卻是保母,「太太出發沒有?」 「過些時候就到。」 保母飲泣,她在周宅那麼久,什麼事沒見過,如此驚慌,可見非同小可,王抑揚更加慶倖沒參與這宗盛事。 他一向對保母好感,「你擔驚受怕了,如果說出舒服些,那麼,我會靜聽。」 「老師──」她有口難言。 「周太太帶著助手與孫律師,很快趕到,大小姐沒有危險吧?」 「已度過危急期,她足足輸了整個身體血液,才自休克救回性命。」 王抑揚心也一沉,他起初以為不過是在腕上輕輕劃一下,原來如此嚴重。 「半夜,她敲我門,整個下半身是血,臉如金紙,倒在地上,我從沒見過那麼多血,連忙打九一一,救護車趕到,她已渾身抽搐,我手足無措,只會喊救命,一個救護員用普通話說:『別怕別怕』,我馬上知會周太太。」 王抑揚沉默。 這不是他想聽到的消息嗎,為什麼沒有一絲高興。 「──這樣矜貴,周家掌上明珠,為什麼自我作賤到如此地步。」 終於,王抑揚低聲說:「生命無恙就好。」 「我早知道,這些日子她嘻嘻哈哈瘋瘋癲癲,不是什麼好事。」 王抑揚嗯嗯聲。 「有人按鈴,我去看可是太太。」 這邊,他輕輕放下電話。 復仇不是應該最痛快的事嗎,手起刀落,才知空虛中還有空虛。 他一閉眼,便看到周昭躺在病床,一身白,小臉已變骷髏,雖是白骨,也比別的精緻。 周太太與助手趕到醫院,看到的也幾乎是這樣的周昭。 「人呢?」 看護掀開被褥,這才看見瘦小周昭微微轉過頭,叫聲媽媽。 周琴過去握住女兒的手,她並沒有戲劇化大哭大叫,只是低聲答:「媽媽在這裡照顧你。」 周昭又閉上雙目。 周琴與醫生說話。 「──流產手術做得欠妥,受到感染,不得不做緊急切除,生命無礙,但是以後不能生育,不必氣餒,真喜歡孩子的話,還是能依賴科技。」 周琴不語。 醫生輕輕說:「她不允透露男方是什麼人,也不肯說出那庸醫姓名。」 周琴一點表情也無。 醫生知道一個人經歷極度哀傷,才會這樣。 「更重要的是年輕的她心理需要輔導。」 周琴點頭。 那邊,孫律師到周昭住所一看,嚇得呆住。 半張床是血,已經凝固氧化,成為詭異鐵銹色,房間像謀殺案現場。 孫竹連忙喚人清理,把全房家具搬走扔掉,地毯也換過,一個下午辦妥。 保母回來,見洋人大漢正好完工。 「謝謝你,孫律師。」 孫竹這樣說:「有錢可使鬼推磨。」 接著,助手租了司機車子,往酒店辦理各人入住手續。 保母做了雞粥,提著到醫院。 出乎意料,尚在打點滴的周昭吃了很多,並且說:「死而復生得好好做人」,她且用耳機聽音樂,像個沒事人。 心理醫生看著,擔心得臉黃。 看護低聲說:「也許,病人已決定再世為人。」 「我也希望可以。」 不久,周昭同學前來探訪,帶著汽球鮮花,像慶祝生日,戴著口罩,也吱喳不停。 周琴知道她已永久失去這個女兒。 孫竹低聲說:「他們遲早一定會走,待分身家之際才回轉。」 「她可是一字不提。」 「提來作甚。」 「對方是什麼人?」 「知來作甚?」 周琴長長嘆息,「是我沒把女兒看好。」 「剛相反,你把大小姐看得太好,什麼都已經過去的事,無可挽回,向前走要緊。」 「有無好命的女子?」 「沒有。」 她們回酒店梳洗。 周琴這才抽空找王抑揚,電話卻沒人接,找到公司老總管,「小王與周昆出去辦事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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