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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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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抑揚笑出聲。 這時周昵走進,見大姐與老師談得那麼高興,忽然看不過眼。 她走到老師面前,「請來查閱功課。」 拉起老師衣角,自大姐身邊走過。 稍後他吩咐下功課就告辭。 在門口,只見周昭把大提琴摃上車廂後座,司機幫忙,粗手粗腳,王抑揚走近,用目光量度空間,把琴轉一個彎,順利放入。 「謝謝。」 「不客氣。」 他騎上小小機車離去。 那天晚上,周氏回家,身後跟著助手,替他挽著公文包,進門後在玄關一聲不響閱文件。 周氏問:「小寶又外出?」 「在房內做功課。」 他一怔,忽然笑,「喲,太陽西邊出,六月飛霜,周家將要貴不可言。」 保母不高興,「周先生一向飛黃騰達。」 「我累了,眠一會,太太可在家?」 「太太到兒童醫院開會。」 他點點頭上樓梯。 保母請助手到偏廳喝杯茶。 不到一小時周氏更衣出門,同助手說:「越睡越累。」 應該是下班時候,他還得親身出去應付客戶,可見也不容易。饒是如此,勢利社會並沒有把他列入甲級生意人,頂多算他二級王,這是他最遺憾之處,事事做足,總還似少了什麼。 若能來一個聯婚就好,略為高攀,事半功倍。 這些事,應由周夫人動腦筋,偏偏她熱衷從不舉行盛大舞會的真正慈善機構如宣明會、微笑行動、奧比斯眼科及兒童醫院,努力捐贈。 尤其是兒童醫院,有時一星期三次。 週末,周琴到兒童醫院早產兒科服務。 她有固定訪問床位,那嬰兒叫陳一,名字由院方所取,他沒有親人探訪,住院已經整月。 一點點大,像老鼠,開頭只得兩磅半重,但生命力強,掙扎整月,已有三磅多一點點,可捧在手掌裡,一日,周琴輕輕說:「你是掌上明珠」,看護也輕輕說:「陳一是男子漢」。 志工服務員工作簡單,只需把幼嬰抱懷中,與他說話或是輕搖即可,每次二十分鐘。 這一天,周琴發覺有人捷足先登,陳一已經在該人懷中,那人戴帽子與口罩,抬起頭,才知是個男子。 他微笑,「周阿姨,你也在這裡。」 王老師! 真沒想到大男孩週末不打球不約會女生,卻跑來抱著嬰兒做志工。 「陳一今日精神不錯,哭了好一會。」 「啊那是進步,哭泣需要極大力氣。」 「證明他肺部功能有進步。」 看護進來,「你們倆認識?你的廿分鐘已到,腫瘤科病人等你講故事,把陳一讓給周太太。」 周琴小心接過嬰兒,他身上接有各式各樣管子,嬰兒像提線木偶。 周琴收拾心情,用愉快聲音,輕輕呢喃:「好嗎,今日吃得怎樣,呵,我們是用鼻管吃奶,多稀罕,將來個子大了,可以開樽,再用杯子,光是吃的器具林林總總……」 她把嬰兒貼近胸口。 看護說:「陳一進度理想,已有三個家庭申請領養,他會有豐盛人生。」 「剛才那位王先生──」 「他是說故事專家,孩子們喜歡他,他是志工明星。」 「來多久了?」 「大半年,風雨不改。」 時間到了,周琴放下陳一,嬰兒睜開眼,像是要認人,周琴真是不捨得。 本來準備離去,轉念到腫瘤科張望。 等候室有十多個孩子圍牢白襯衫卡其褲的王抑揚聽故事。 在說什麼,美猴王抑或星球大戰? 她站到門角,聽他低沉但活潑的聲音說了一則小故事,開頭,不明所以然,慢慢領悟,噫,他在對孩子們說莊子《沒有腳趾頭的廢人》:魯國一個無腳趾頭的人去見孔子,孔子拒見,那人說:「我雖無腳趾,但身上還有更重要部位,難道,不能教導徒兒嗎?」孔子急忙道歉,不敢怠慢。莊子認為身體縱有殘缺,也不能決定那人是廢人。 周琴發怔,這王老師有意思。 難得十歲八歲的孩子們卻聽得懂,上前抱住王老師。 這時,王老師才解釋,誰是孔子,什麼人又是莊子,魯國是何朝代…… 周琴靜靜離去。 上車前,她撥電話給兒子周昆,他倒是不畏時差,「敬愛的母親,你好,找我何事?」 「音樂聲收小一點。」 「考完試我會回來一趟。」 「我的意思,你收拾一下乾脆回家幫父親工作。」 他遲疑一下,「我這邊有朋友。」 「那些人不是好淘伴。」 「子非魚安知魚之樂。」 他也在讀莊子。 「本市有許多美女等著你。」 「全城只有母親是美女。」 「快些訂飛機票回來。」 這時,有人叫他名字。 周琴識趣掛上電話。 兩個差不多年紀的大男孩,人家的兒子就是優勝多多,懂規矩有方向夠集中,半工讀,照顧自己,還能到兒童醫院說莊子,真是不能比。 上次到倫敦見周昆,陪他清早在酒莊處買新葡萄酒,搶到兩箱,歡喜若狂,親吻母親,這樣的兒子,不把他逮回,說不過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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