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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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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聽是甘家榮的聲音,以淇只覺討厭,她根本不需要他,她別轉面孔。 余醫生告訴他:「在急症室一時沒診斷出來,現在立刻做手術,放心,不是大事。」 甘家榮說:「醫生,請你盡力。」 余醫生這時忽然冷笑,「甘先生,你平時多關心一下妻子,就不用臨急抱佛腳。」 「我——」甘家榮語塞。 「希望這次意外是當頭棒喝,喚醒你的良知。」 余醫生的責備相當嚴厲,可是甘家榮並沒有生氣,他走到妻子身邊,「以淇——」 以淇從頭到尾一言不發。 她被推進手術室。 以淇喃喃說:「定方,你帶我走吧,生活真叫我煩厭,我後悔做了好女兒,父母不明白我的心,我應聽從自己的心靈。」 父親去世後第二年,她認識了甘家榮,甘家家境、背景,以致籍貫都與她相似,母親很喜歡他,樂於接受他,不久,以淇決定結婚。 母親笑說:「這我可放心了,你爸在天之靈也會覺得安慰。」 以淇覺得安慰,她需要家人支持。 婚後她用心地做一個好妻子,甘家榮承繼了家族事業,生意蒸蒸日上。 以淇卻一天比一天寂寞。 然後,她得到了這個叫她手足冰冷的消息。 冠珠出生後,老同學葉嘉華來采詁她,說起舊時趣事。 「真瘋狂,跳舞到天明,你我總算年輕過。」 以淇不作聲。 「你最乖,最聽父母話,很快修心養性。」 以淇張嘴,又合攏,緒於忍不住問:「張定方最近怎麼樣,仍然那樣不羈?」 嘉華睜大眼睛,錯愕地掩住嘴,「你不知道?」 以淇反問:「不知道什麼?」 「以淇,沒人告訴過你?」 以淇著著嘉華,「什麼事?」 「啊,以淇,定方知道你結婚,央求鄧健欣陪他到你行禮的教堂門外,偷偷看你披著婚紗出來,健欣說他哭泣不已,過不多久,他駕著那輛紅色跑車翻下山坡,車毀人亡。」 以淇全身的血液似在腳底抽走,臉色蒼白,耳畔嗡嗡響。 「已經近一年了,你一直不知道,你沒看報紙,那時你在歐洲度蜜月?」 以淇不出聲,刹那間她淚如泉湧,雙手都掩不住。 她的心已經不能再碎,只得死亡。 「以淇,以淇。」 她與嘉華緊緊擁抱。 「以淇,不關依事,他一向狂野,又愛快車……」 懷第二個孩子的時候,以淇同餘寶珊說不想再生養。 余醫生好言勸慰。 「丈夫都不愛回家,孩子再多也沒用。」 「以淇,我替你醫治這抑鬱症。」 服藥一段時期後,以淇情緒略為改善,可是,她更加沉默。 甘家榮回家,只看到一個秀麗的、淡淡的影子,一整個晚上說不上三句話,他覺得無趣,只得繼續往外跑,結婚那麼久,他似乎還未真正認識她,他糊塗了。 昏迷中,以淇聽見定方輕輕的聲音。 「定方,我們去什麼地方?」 「一個無憂無慮的地方。」 「定方,真對不起你——」 「噓,別再提以前的事。」 在手術室中,助手忽然說:「余醫生,病人血壓起變化。」 餘寶珊著急,在病人耳邊說:「以淇,孩子們等你出去,以淇,振作。」以淇雙目緊閉。 「傷勢並不嚴重,但是病人似無意志。」 「注射針藥搶救。」 以淇並不知道手術室情況危始。 「定方,告訴我,跑車撞毀,是怎麼一回事。」 「我喝多了酒,與人爭路,是宗意外。」 以淇內心好過一點,又問:「為甚麼狂飲?」 「朋友生日,鬥酒。 以淇點點頭,「是女友嗎?」 「才認識沒多久的一個女孩子。」 以淇伸手去摸他面頰,「你就是那麼任性。」 他握住以淇的手。 「定方,看,現在我比你大這許多,你像我小兄弟。」 「不,以淇,你永遠年輕。」 「再過幾年,我又老又醜,更與你不配。」 「以淇,我愛你。」 以淇流淚,「我有孩子要照顧。」 「他們搶走了你,我不能與他們爭你,你真想清楚了?」 「冠珠十分懦弱,我從未試過離開她超過數小時,她會害怕飲泣,咦,我彷佛聽到她叫媽媽的聲音。」 張定方的面孔漸漸蒼白,「以淇,你已不屬於我。」 以淇擁抱他,「你可明白母親的心?」 他搖搖頭,頹然放開以淇。 以淇微笑,淚如泉湧。 「以淇,再一次與你說再見。」 他低頭轉身離去,正如上一次,背影無限寂寥。 她竟又一次拒絕了他,上一次是為父親,這一次,是為孩子。 不不,以淇忽然同自己說:不是為別人,而是在內心深處,她明白無法與張定方長久相處,這是她的選擇,雖然痛苦,與人無允。 在手術室中,看護報告:「醫生,病人流淚。」 「立刻抹幹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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