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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七


  莫家謙卻已哈哈笑起來。

  我有種坐不住的感覺,他倆之間的笑話,他們之間的默契,三十年的友誼有什麼用?我慨歎,立刻貶為陌路人。

  女人與女人的友誼管個屁用,看看他們兩個如膠似漆的樣子,我與涓生結婚十多年,從來沒有這般喜形於色,心滿意足的情態。

  我說:「我……告辭了。」

  唐晶並沒有挽留我。

  我在門口跟她說:「我是來道歉的。」

  「我們都不是小孩子,小事不必記在心上。」她不經意地說。

  「你原諒我嗎?」我老土地問。

  她很詫異,「我們以後別提這件事好不好?」

  她不再罵我諷刺我。

  我明白,唐晶一心要將我們這一段親密的感情結束,代之以互相尊重的君子之交。

  我無法力挽狂瀾。呆了一會兒我說:「是我不好。」

  多說下去更加畫蛇添足,我轉身走。

 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。

  我是一個軟弱的人,背後總得有座靠山,涓生走掉有唐晶,唐晶之後呢?

  我看看自己的雙腿,真的該自立門戶。

  我問張允信:「什麼叫做關那裡斯?史特拉底華利斯?」

  「啊。兩個都是十七至十八世紀制小提琴大師,這些古董琴音聲美麗,售價昂貴,有專人搜集。」

  哼!原來如此,大概莫家謙也想染指這些小提琴,所以唐晶說他鼻孔大,會花錢。

  兩個人一鼻孔出氣。

  鐘斯挽留我沒有成功,對一個不等錢用的女人來說,工作的榮耀不值一文。但是在談話當中,我發現他人性有趣的一面。

  「你面色很難看,像個失戀的人。」

  「是嗎?」

  「你那女朋友呢?」

  「她打算結婚,我們疏遠了。」

  「難怪!聽說你們這類人不易找對象。」他當正我與唐晶是同性戀。

  「可不是,」我微笑,「她又那麼美麗多姿。」

  「愛,」他的好奇心完全被我激引出來,「兩個女人……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」

  「都是因為市面上沒有好男人之故。」我埋怨。

  他心癢難搔,「怎麼會沒有好男人?」

  「你算是好男人嗎?」我問。

  「我也是有正當職業的。」

  「但不是結婚的對象。」我說漏嘴。

  「你們兩個女人也不能結婚生子呀,於事無補。」

  我感喟地說:「只有女人才曉得女人的苦。」

  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」他好奇得臉都漲紅,「聽說你們有個會是不是?凡有此癖好的互相推薦介紹,是不是?」

  「是,我是主席。」我笑。

  「子君,老實點。」

  「你專門往歧途上想,怎能怪我不老實?」

  「你不肯透露秘密就算了。」他有他的天真。

  等我回到張允信處做陶瓷時,我問他:「你們這種人,是否有個會,互相推薦介紹?」

  「你說什麼?」張允信像見到毒蛇似,眼如銅鈴。

  「我問,你們同性戀的人,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」

  「我扼死你,誰告訴你我是同性戀?」他尖叫,「子君,我扼死你。」

  我很鎮靜地看著他:「只有女人才扼死人,男人通常只揍死人。」

  他轉過頭去,不回答我。

  看得出氣是漸漸平了。

  我問:「為什麼不承認?又不犯罪。」

  他說:「不知道,有種本能的心虛。」

  「對不起」我洗手,「我太魯莽。」

  「你好奇心太強,這樣會令你失去朋友。」

  我苦笑,「我已經為此失去一個好友。」

  他說:「明天華特格爾造幣廠的人會來探訪我們。」

  「幹什麼?」我也樂得換個題材說別的。

  「推銷生意。」

  「造幣廠?」

  「最近人家也代理瓷器,一套套,分開每個月發售一件,以便一般人可以負擔得起,很管用。」

  對,我也看過報上廣告,什麼一套十二節令的花杯之類。

  「你倒是神通廣大,」我說,「聯絡到他們。」

  張允信洋洋得意,「誰敢說我不是一個好的生意人。」

  「會不會撇下我?」我問。

  「你放心,子君,若有可能,我會娶你。在我眼中,你是唯一可愛的女人。」

  「受寵若驚。」我笑。

  華氏的大堆人馬大駕光臨的時候,師傅令我侍候在側。

  那一堆人不是好服侍的,鷹般的目光挑剔我們的製成品,言語上沒有禮貌之處,但態度很分明地表明當它們是爛缸瓦。

  我卻幸災樂禍,活該。

  張允信一遇到真識貨的人便出洋相。

  雖然華氏出品也屬擺設品,但到底認真精緻一些。

  他們一行來了兩男兩女,一對年輕,另一對白髮蕭蕭,張允信一掃藝術家的疲憊,殷勤侍候。

  終於那位老先生開口,「謝謝你,張先生,謝謝你招待我們來參觀。」

  看樣子這就是退堂鼓,他們不打算再看下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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