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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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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像是上一個世紀的怨婦走錯了時光隧道。 唐晶迎上來,「子君。」 我眼光像遇溺的人找到了浮泡。 「過來,過來。」她把我拉進她的私人辦公室,關上門,「你怎麼樣了?」 「我有話跟你說。」 「我馬上要開會。」她看看表,「只有十分鐘。」 「我要搬出來住兩天,」我提起勇氣,「你願意收留我否?」 她說:「子君,這個關口不是一走了之可以解決問題。」 「我要找個清靜的地方。」 她取出手袋,掏出一串鎖匙,交我手中,「假如你認為因此可以解決問題,為什麼不?」 「謝謝你。」我感激地說。 「我家很淒清,」她補一句,「但相當舒服,你也不用帶什麼過來,一切應用的東西都現成。」 女秘書推門進來,「唐小姐,等你一個人呢,一號會議室。」 「來了,來了。」 唐晶臨走,拍拍我的肩膀。 我沒有立即離開,緩緩打量她的辦公室。 一百尺多點的房間在中環的租值已經很可觀了。寫字臺頗大,堆滿了文件,一大束筆、打字機、茶杯,另一角的茶几上堆滿雜誌,外套與手袋就扔在一邊。 我替她抬起外套,一看牌子,還是華倫天織的呢,為她掛起。 上班的女人也就像男人一樣,需要婢妾服侍。 這份工作不簡單,唐晶真能幹,到底是怎麼去應付的? 白色的牆壁上懸著四個鬥大的隸書:「難得糊塗。」 她老闆看了不知有何感想。 椅子底下有一雙軟底繡花鞋,大概貪舒服的時候換上它。 以前我並沒有來過唐晶的辦公室,今天有種溫馨與安全感,坐下來竟不大想離開。 這是屬於她的天地,是她赤手空拳,咬緊牙關,爭取回來的,牢不可破,她多年來付出的力氣得到了報酬。 空氣間彌漫著唐晶的香水味,多年來她用的都是「哉」。她一向花費,坐大堂擠在打字員身邊的時候,她也用「哉」。成功的人一早就顯露不凡,抑或每個人都有點特色,而成功以後這種特色便受人傳頌? 我認識唐晶那一年,大家只有七八歲,念小學一年級。我們是同一間小中大學的同學,她是我最老的朋友,人家說情比姐妹,看樣子直情勝過姐妹多多。 我終於離開那間寫字樓,每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,誰也沒有向我投來過一眼半眼。 這些人對社會多多少少都有一點貢獻,不比我…… 唐晶也時時到城中燒臘店買又燒飯。 我扶著起床,往事一幕幕如煙般在眼前轉過。 「唐晶!」我悲從中來。 「別哭別哭,天大的事,吃飽再說。」 我哽咽地看著她。 「我也受夠了,」她伸個懶腰歎口氣,「不如我們兩個人齊齊到外國的小鎮做女侍去,過其寧靜的生活。」 唐晶的臉比早上憔悴得多,化妝剝落,頭髮也亂了,然而卻有一種懶洋洋的性感。 毫無疑問,追求唐晶的人應該尚有很多,她至少還是唐小姐。 「你?」我黯然說,「你何必逃避?身居要職,每天到公司去對夥計發號施令……」 「你錯了,每天我到公司等老闆對我呼來喝去是真,什麼價計,我就是人家的夥計。」 「我不相信。」 「咄!」 我們簡單地解決一餐。 我不置信地問:「怎麼電話鈴不響?沒有人持著玫瑰花來約你去跳舞吃飯?」 唐晶既好氣又好笑地看著我,「我且不與你討論這個,切身的事更重要。我問你,你打算怎麼辦?」 「我打算見一見那個辜玲玲。」 「奇怪,都想見一見丈夫的新歡。也罷,算是正常舉止。」 「別再對我貧嘴了,我在子群那裡已經受夠。」 「請你不要將我與令妹相提並論好不好?你難道看不出我們之間有很大的差距?」 「見過辜玲玲,我才決定是否離婚。」我說。 我歉意地低著頭,我還是令唐晶失望了。 她期望我一言不合,拍案而起,拂袖而去,而我卻窩窩囊囊地妥協著。 「有沒有聽過關於涓生與她的……事?」我問。 「聽過一些。」 「譬如——?」 「譬如她雙手忙著搓麻將,就把坐在身邊的史醫生的手拉過來,夾在她大腿當中。」唐晶皺皺眉頭,下評語,「真低級趣味,像街上賣笑女與水兵調情的手腕。」 我呆呆地聽著。涓生看女人搓麻將?他是最恨人打牌的。我不明白。他是那麼害羞的一個人,親戚問起他當年的戀愛史,他亦會臉紅,我不明白他怎麼肯當眾演出那麼肉麻的鏡頭。 我用手支撐著頭。 我問唐晶:「涓生有沒有對你說我的不是?」 唐晶笑笑,「這些你可以置之不理,如果你想見辜玲玲,我倒可以替你安排。」 「你怎麼個安排法?」我問。 「通過涓生不就得了。」 我垂下頭,無話可說。 到現在我才明白「心如刀割」這四個字的含義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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