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嘆息橋 | 上頁 下頁 |
四十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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呢大衣汲飽雨水,漸漸沉重,寒氣透心,李平忍耐著,夏彭年卻打個哆嗦。 觀眾散去,工作人員在臺上收拾旗鼓。 暮色合攏,夏彭年輕輕說:「再不回去只怕要患肺炎。」 李平搓了搓膝頭才站得起來。 收折椅的工人很瞭解的笑笑,「度蜜月?」 李平點點頭,隨即仰起面孔,向夏彭年;「我們有多少時間?」 「七十二小時。」 李平低下頭,「那就不夠時間睡眠了,是不是。」 「是的。」 他們真的沒有睡。 第二天還是下雨,照樣到大運河去坐平底船。 李平說:「這是我最快樂的時刻,也是我最悲傷的時刻。」 來到這種地方,人莫名其妙的進入詩情畫意,感觸萬千。 他們倆並不覺得困,夏彭年看上去略見憔悴,李平多雙黑眼圈。 找到一間跳舞廳,四邊都是長鏡,金碧輝煌的洛可可裝修已經褪色,水晶燈的纓絡掉得七零八落,但夏彭年與李平天天黃昏前來跳舞。 樂隊見他們的興致如此好,士氣也激昂起來,努力吹奏。 可惜是淡季,舞池裡只得兩對人。 另一對是老年人,可能是慶祝鑽婚紀念。 老太太穿珠灰色緞服,體態輕盈,一曲華爾滋跳得滾瓜爛熟。 李平偷偷看他們,同夏彭年說:「老夫妻不多見了。」 「有是有的,」夏彭年答:「這樣恩愛,卻是難得。」 李平笑說:「誰叫你不肯娶我。」 「但我恐怕會比你早許多時間而去,李平。」 「藉口。」 兩老像是猜到他們在說什麼,報以笑臉。 「我們走吧。」李平說。 「為什麼?」 「我怕他們過來問我們是否度蜜月。」 時間逼近,像打仗一樣,事情不置信地發生。 最後的晨曦,夏彭年與李平站在著名的嘆息橋上。 他眼睛酸澀,精神恍惚,聲音重濁。 她強自振作,心懷重壓,暗然銷魂。 整個天空是灰紫色的,只在東方有一絲魚肚白,雨水墮在河中,圈圈漣漪,煙霧濛濛。 他說:「景色美得叫人嘆息。」 她說:「不止是這樣的緣故吧。」 「啊。」 「你看,彭年,人生就像一道橋,我們自彼處來,往那頭去,一邊走,一邊不住嘆息,因恨事太多。」 夏彭年憐惜的問:「這些年來,也總有叫你高興的事。」 李平抬起頭,思想像是飛出老遠,過半晌她說:「現在我知道了,在那個時候,我也不是不快樂的。」 「現在呢?」 李平忽然笑了,過半晌她答:「現在,現在我也不是不快樂。」 她輕輕嘆息一聲,轉過臉去。 (完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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