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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七


  「恐怕要到外展學校去操一操身體。」

  李平但笑不語,當年下放的記憶猶新,何用到外展學校玩耍。

  夏彭年將一張長沙發搬到睡房,徹夜伴著李平,鬧得好大陣仗,很多時候,他先累了,下班松掉領帶,一躺下,七點多還未醒來,李平便取笑他。

  有時她也想,結了婚,也是這樣吧,待養足精神,他又該去應酬各路英雄,一直到淩晨才返。

  做他的女朋友最好,除非他願意改,但改了又不是夏彭年了,世事當然永遠美中不足。

  過了幾天,李平差不多痊癒,半夜口渴,獨自起床,發覺太陽穴已不再彈痛,呼吸也恢復暢順,感覺如再生為人,不勝喜悅。

  這才知道做人不過是最簡單的一回事,原來健康最最重要。

  李平走到客廳,一抬頭看到斜玻璃屋頂上繁星千萬點般的水珠,知道适才下過雨了,於是也不開亮燈,端張椅子坐下,靜看星光。

  背後門聲一響,她知道夏彭年進來了。

  「你已痊癒?」他問。

  「我想是。」

  夏彭年籲出一口氣,坐她身旁,握著她的手。

  沉默半晌,他看著李平問:「你有心事?」

  李平點頭。

  「說來聽聽。」

  李平只是笑。

  「到今天還不願意把心事告訴我?」

  李平想想,也深覺過份,便說:「彭年,你認為我快樂嗎?」

  講了之後,又非常後悔,他對她百般好,就是要她開心,她這樣問,分明表示不滿,不知他什麼滋味。

  夏彭年卻沒有多心,他笑笑:「你自己說呢?」

  女性總是多愁善感,一點點小事引發許多春怨秋悲,一宗推一宗,如骨牌一般,情緒便接二連三地倒塌下來。

  李平低下頭,看著雙手,「我不知道。」

  「那是因為今天你累了。」

  李平說:「我還是上床去睡覺,你呢。」

  「回家,父親一清早要見我。」

  李平笑,「祝你好運。」

  夏彭年也笑,「為什麼我們總有點怕父親?」

  「不是怕,」李平更正他,「而是尊敬。」

  他內心知道夏氏的父子關係決無如此簡單,他對老父,不但是恭馴,也有忌憚的成份。

  夏鎮夷對這個爭財爭氣的兒子也很尊重,早把他當作生意上的夥伴。

  大清早他練完一套詠春,便看見兒子的車子駛了進來。

  兩父子即時密密開始商談。

  夏夫人在園子剪玫瑰花,看到他們父子親密的情形,內心寬慰,這也許是一個女人最愉快的時刻:丈夫身體健康,兒子尚未婚,兩個男人名義上都屬於她,她地位崇高。

  她走過去,只聽得夏彭年說:「是的,是應該考慮跨國巨型投資了。」

  「那麼,你抽空到溫哥華走一趟,去拜訪連尼簡明,光是參觀他那座亞瑟愛曆臣設計的住宅,也是值得的。」

  夏彭年看他父親一眼,沉吟:「最快也要待明年。」

  夏鎮夷不悅,「簡明正等你去聯絡,轉眼機會旁落,不知多少人在一邊虎視眈眈,你竟一拖三個月。」

  夏彭年陪笑。

  做母親的看他眉梢眼角,會了意,「不捨得丟下李小姐?」

  夏彭年向母親眨眨眼。

  夏太太說:「把她帶在身邊一起去。」

  夏鎮夷即時說:「這次不可以。」

  夏彭年苦笑,「母親有所不知,父親讓我昭君出塞。」

  夏太太大吃一驚,「什麼,有去無還?」

  「不是,」夏彭年同母親訴苦:「比這還可怕,簡明家有位老小姐。」

  夏太太一怔,隨即笑向丈夫:「鎮夷,有這樣的事嗎?」

  夏鎮夷有點尷尬,只得說:「三十出頭不算老小姐。」

  夏彭年乘機訴苦:「媽媽你想想那種老華僑,早在北美洲造鐵路時就移民去當苦力,姓氏都給外國人弄錯改不過來,世世代代只得姓簡明,統共不好算中國人,如今發了跡,霸著幾個山頭,像做上皇帝一樣……媽,談生意是可以的,別的就不必了。」

  夏鎮夷啼笑皆非,「彭年,我竟不知道世上還有你怕的東西。」

  夏太太忍不住,「彭年,簡明小姐是麥基爾的建築系高材生,你別誇張。」

  夏彭年失色,「媽,原來你早知這件事。」

  夏太太說:「我當然知道這位小姐。」

  「兩夫妻串通來出賣我。」

  夏太太詫異,「彭年,今天你像年輕了二十年,莫非是李小姐感染你?」

  夏彭年咳嗽一聲,「我不過想爸爸媽媽輕鬆一下。」

  夏鎮夷說:「下個月你好動身了。」

  夏彭年不出聲。

  夏鎮夷問:「彭年,你不是想告訴我,你同李平有什麼誓約吧。」

  「不,」夏彭年連忙否認,「她是個非常懂事的女孩子。」

  「那就好。」他出去了。

  留下母子兩人在書房裡。

  夏彭年嘆口氣,「母后,我國擴充邊疆,不停征戰,有何止境呢。」

  夏太大笑問:「太子已經意興闌珊了嗎,你父皇還沒有呢,看樣子真是美人作崇。」

  「不關她事。」

  夏太太輕輕說:「我們都喜歡李平,你做什麼家裡都不反對,但婚姻到底是人生大事。」

  「媽,我並不想結婚。」

  「姻緣來的時候,不由你作主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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