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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


  「不,我一定要接你。」夏彭年有他的固執之處。

  「那我在轉角處等你。」

  「最多十五分鐘。」

  夏彭年放下電話,取過外套,急步走出辦公室。

  許久許久沒有為一位異性作出這種瘋狂的反應了,很年輕的時候,夏彭年試過不計一切地追求他心儀的女性,熱烈得使追求者與被迫者都永志不忘。

  他嫁了人的女朋友還常常對他說:「彭年,沒有人愛我,會比你當年愛我更多。」

  年來,夏彭年一直以為他已失當年之勇,四十高齡了,他調侃自己,一切要適可而止,凡事要處之以淡。

  卻不知一旦遇到李平,生命又活躍起來。

  因為有經驗有能力,這一番攻勢更加淩厲,步驟更有把握。

  他把跑車流利地駛至目的地,剛剛花了十二分鐘。

  這段短短的時間對李平來說,卻如半世紀那麼長,幾次三番,她想打消主意,回到王宅偕羨明去新界看新房。

  李平緊握拳頭,內心掙扎,她甚至開步向王宅方向走去,終於又回頭站在原處等候。

  夏彭年看到的李平,是皺著眉頭的。

  他開門讓她上車,載著她往山上飛馳。

  李平沒有說話,那是一個霧天,下毛毛雨.冬季與春季交接時通常有這種略潮略涼的氣候,李平只在布裙外罩一件毛衣算數,她從來不穿絲襪,省下這一筆開銷,一雙平跟鞋底面都蝕得差不多,這些情形,都看在夏彭年眼裡。

  「你帶我到什麼地方去?」

  夏彭年笑,「你不相信我?」

  李平一怔,男人都對她說這句話,可能連他們都不大相信自己,所以渴望李平相信他們。

  她答:「我相信你。」

  「謝謝你。」

  車子轉上山,空氣濡濕,李平嗅到樹木發出的清香,貪婪地吸一口,反正已經出來,是好是醜,先享受了再說。

  她放鬆身體.轉頭說:「你的車子,都是黑色的。」

  夏彭年微笑,「髒了看不出來。」

  李平笑了。

  山腳已被霧擋住,似一片雲海,夏彭年把車駛進一條私家路,停下來。

  李平推開車門,發覺這一帶靜得只見鳥叫,一列並排全是小小獨立的紅頂平房,面積並不大,看上去像童話裡主人翁的家。

  「是府上?」李平問。

  夏彭年只是微笑。

  李平歎一口氣,真是兩個世界。

  「請進來坐。」

  夏彭年伸手按鈴,可見屋內有人,李平放心。

  穿制服的女僕前來開門。

  李平問:「你們種著杷子花?好香。」

  「你鼻子尖。」

  「我外公家從前也種這花。」

  「愛喝什麼茶?」

  李平大膽的說:「茉莉香片。」

  室內陳設雅致.窗明几淨,李平挑了一張厚厚的沙發坐下,整個人窩進椅子裡。

  在這裡,她是正牌客人,有資格放肆。

  兩年來的第一次,她不必步步為營擔心旁人怎麼看她,今日此刻,她不覺得是在接受施捨。

  李平看見一隻四蹄踏雪的黑貓,悄悄地走進客廳,抬頭張望一會兒,不見人瞟它,又掉轉身走出去。

  這個下午,李平什麼都不必忙不必做、老實說,她從來沒試過坐在一張椅子上這麼久不必動。

  她眯起眼睛。

  貓又回來了。這次猶疑一刻,輕輕跳上李平的膝頭,蹲在那裡不動。

  夏彭年問:「喜歡這裡?」自覺聲音有點緊張,怕李平聽出來。

  李平點點頭。

  夏宅的層次,又要比她舅家高許多。

  「上次匆匆離開本市,是陪家父到紐約動心臟手術。」夏彭年說。

  他一直懷著歉意。

  「後來老霍同我說,你搬到朋友家去了。」

  李平不出聲。

  「是男朋友的家吧。」

  李平轉過頭,看著長窗外婆婆的樹影。

  「下次來接你,恐怕會挨揍?」夏笑問。

  李平抬起頭來,不由自主地幫著王羨明,「他不是那樣的人,或許他沒有受過高深教育,但他也講道理,他是個好人。」

  夏彭年立時作出反應:「當然,我絕對肯定他是好人。」

  心裡有點酸,這個無名的幸運人,竟獲得如此標緻的女郎衷心為他辯護。

  夏彭年不敢肯定有異性會為他這麼做,可見財勢不一定萬能,他不禁暗暗歎口氣。

  「來,我們吃飯吧。」

  李平隨他到飯廳坐下,杯盞清一色瓷,兩菜一湯,李平看清楚了,呀的一聲,是黃魚參羹,清炒塌棵菜及紅紋牛肉,家常而久違的菜式使李平失神,連忙抓起筷,夾一塊帶筋的牛肉送進嘴裡。

  她差些沒唔一聲表示激賞,隨即領悟到夏彭年的心思,深深感激。

  李平吃了很多,體力勞動工作使她食量增加。

  單看李平吃相,已有充分理由愛上她,夏彭年厭惡長期節食的都會時髦女性,不肯運動,四肢不勤,只得扣著吃,往往四隻蝦仁兩片菜葉充作午餐,弄得抵抗力全失,一日到夜頭暈身熱,還以林黛玉自居。

  他微笑著欣賞李平,覺得樂趣無窮。

  李平看到女僕捧上水果盤子,不禁失聲:「哎呀吃不下了。」

  「那麼聽音樂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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