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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七


  以瑪沉吟,她最怕考試。

  「不過,你不愛說話,這樣吧,遊學如何,不用考試,最近經濟不景,許多著名大學都收錄旁聽生,當然,不設文憑,但是也沒有負擔,學費倒是一大筆,劍橋你知道?回來可以對朋友吹牛。」

  可惜,以瑪沒有那樣的朋友。

  「或者,到塔斯肯尼學法語,繪畫及烹飪。」

  以瑪也躊躇,這三樣都是學問,能夠一起學習嗎。

  年輕的校務處職員甚多建議:「要不,到意大利南部那不勒斯海邊遊玩。」

  以瑪輕輕說:「我沒有男朋友。」

  「啊。」

  一個人到歐洲幹什麼。

  假使有親密男友,又何用去那麼遠。

  職員說:「我也很遺憾從來沒有在巴黎春季的黃昏街頭與愛人親吻。」

  以瑪無言。

  職員聳肩。

  王以瑪一直憂心忡忡要為生活奔波,怎麼會有心情在街角偷偷拍男友肩膀,待他轉過身子,踮起腳輕輕吻他嘴唇。

  雖然仍然年輕,以瑪已經不再做這種綺夢。

  她是一個按時收費服務的女郎,這些奢侈,與她無緣。

  她悄悄歎氣。

  因怕無聊才讀書的她終於決定報讀英語文學碩士。

  職員悄悄說:「系主任安德森博士甚為英俊。」

  以瑪微笑。

  職員交她一大疊信件。

  其中有植銳的問候,並無怨言,只是指出以瑪所有通訊號碼均屬虛設。以瑪心裡感觸,很想衝動地回覆,但她又足夠自製能力:永無重點的路,走

  來作甚。

  她趁空檔置些衣服準備開學用。

  袁姐一向對她妝扮甚為關注,叫她到指定店家選購。

  那日,她背著一隻袁姐所贈背囊,店員一見是本店最新限量產品,眉開眼笑迎向貴賓。

  以瑪看到衣物價碼,只覺奇貴無比,正在躊躇,有人輕輕說:「請問你這背囊在什麼地方購買。」

  以瑪抬頭一看,是個年輕女子,皮子雪白,十分嬌縱的樣子,此刻卻不恥下問,臉上露出殷切之情。

  以瑪不知如何回答。

  店員前來幫忙,「這只背囊,本市只有三隻,一早已被訂購,這一只是本店熟客袁小姐所有。」

  一隻手袋都有如許高深學問。

  那女子露出失望神情。

  以瑪覺得好笑。

  年輕女子不死心,問以瑪:「可否轉讓?」

  以瑪對店員說:「已經用過幾次。」

  女子說:「我不介意,原價,可以嗎?」

  她的手搭在以瑪背囊上,志在必得。

  店員答:「這位王小姐可以退貨,由你再次照價購買,不設退款,但可換取其他貨物。」

  以瑪把背囊裡雜物通通倒出,那女子喜極雀躍,「巴黎都沒有!王小姐你成人之美。」

  她歡欣取過手袋跳到男朋友身邊,與他耳語。

  以瑪看到那憨男友,心想:以後,你有得苦吃,正在竊笑,忽覺得那男子眼熟,停睛細看,呵,是他,是張亮,以瑪怔住。

  該女友卻不是從前那個。

  只見他取出信用卡交店員,一邊向王以瑪點頭示意致謝。

  他沒把她認出來。

  以瑪把雜物丟進紙袋,離開名店。

  那女子追上再三道謝。

  以瑪說:「別客氣,你付足價錢。」

  他不認得她。

  也許,是因為她的妝扮與前大大不同,可能,是因為她此刻信心十足,但以瑪不希望是為著一支叫人敬畏的名牌手袋,張亮不敢認人。

  以碼低頭走到街上,長歎一聲。

  她已無心購物,打道回府。

  一連好幾晚,她一瞌上雙眼,變看到張亮的面孔越來越蠢,終於,變成一隻猿猴那樣,不住吼叫。

  最令人惆悵的是,猿猴往往活得最好,他們沒有終身配偶,吃飽之後,不住交配,把因子散播下一代。

  開學了。

  以瑪坐在最後一排。

  她打量異性,男同學也端詳她。

  全班一百二十多名學生,沒有誰值得多看一眼,而傳說中英俊的安德烈教授,已經戴著老花鏡,即使穿著衣服,也知道他的肌肉已經鬆弛。

  她戴著一頂帽子穿寬鬆運動服在後排做筆記。

  仍然有男同學與她打招呼,見多識廣的以碼只是低頭微笑不語。

  她頗享受這種清單平和寂寞日子,此刻,要及時交功課也不必勞駕男朋友,互聯網上不知多少槍手,稿費一向不貴。

  不過以瑪情願笨拙但獨家的發表她個人意見。

  大約過了三個月,第一次期考已經結束,袁姐急召以瑪。

  「你得來公司幫眼。」

  「我……」

  「幫我倆篩選新職員。」

  以瑪意外,「啊,又準備營業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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