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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六


  「公司結束?」

  「暫停營業,最近發生許多事,唐心你受傷,而——袁姐說她睡不著覺,精神衰弱,需要長期看醫生。」

  以瑪嗒然。

  「袁姐說先放我們六個月有薪假,再另行通知,不會虧欠我們,袁姐一向待我們妥當,解散亦會安排我們去處,但我不捨得這裡:怎樣再回到超級市場領最低工資呢。」

  正在這時,袁姐回轉,親親責備職員,「你有事沒事兩車子話,煩四人。」

  職員退下。

  「以瑪,你怎麼來了。」

  「袁姐,打算休假?」

  「唉,意興闌珊,到底這是夜間職業,見不得光。」

  以瑪讓袁姐坐下,緩緩按摩她雙肩。

  「你說呢。」

  「寫字樓也該重新裝修,你看,還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線條。」

  「嘿,依你說,該怎麼做?」

  以瑪答:「我不懂設計,但是,樣子書都將環保,用再造木做地板家具之類。」

  「啊,環保天堂。」

  「窗臺上可種一排草,綠化空間。」

  「我與阿甘心想,衣食足知榮辱,我倆想轉行。」

  「開角落咖啡店,抑或街坊雜貨?」

  「太小覷我倆。」

  「時裝店、公關公司、首飾百貨……」

  袁姐歎口氣,搔搔頭。

  這時有人敲門。

  袁姐提高聲音,「進來。」

  一個少女輕輕走進,真是人好看,聲音也跟著動聽:「請問,是否聘人?」

  袁姐以瑪怔住,她倆是專家,當然知道上門來的亮麗少女是個人才。

  袁姐連忙答:「我們休業,不再聘人。」

  少女好不失望,「啊。」

  袁姐輕聲問:「你知道我們是導遊公司嗎。」

  少女回答:「明白。」

  「你等錢用?」

  她點點頭。

  「何種費用?」

  「下學期學費。」

  「有證明否?」

  少女出示一封信,是工專時裝設計系追討學費的警告信,學生名字胡小娃,十八歲。

  袁姐發牢騷:「什麼有教無類,全世界統統向錢看。」

  她打開支票薄,照學校名字寫了銀額,交給少女。

  胡小娃接過,跟著說:「還欠生活費。」

  連以瑪都笑出聲,這小娃有趣,把導遊社党慈善機關。

  少女大膽問:「你們兩個是媽媽生?」

  袁姐一本正經回答:「不,這不是夜總會,也並非酒吧。」

  以瑪問:「家裡有事?」

  「我是領養兒,養父母待我不壞,但不希望我升學,他們叫我到香煙店幫忙。」

  以瑪說:「當務之急,你先去繳清學費保留學位,其餘慢慢想辦法。」

  「我幾時上班?」

  袁姐答:「我們不再營業。」

  少女失望。

  以瑪緩緩說:「你必須知道,每一行都有它的難處。」

  「明白。」

  袁姐說:「這是我們名片,將來再聯絡。」

  「這張支票——」

  「別擔心,有機會才攤還。」

  胡小娃再三道謝才告辭。

  以瑪在她身後稱讚:「多漂亮。」

  「確實可以打八十九分,但你,以瑪,你不一樣。」

  「不敢當。」

  你一枝獨秀,與眾不同,你在晚間出現,使人忍不住看看你身邊有無兩朵will-o'-the-wisp般陰火跟隨。「

  以瑪笑不出,呵,說她像幽靈。

  「況且,那少女太過聰明外露,不討人歡喜。」

  以瑪點點頭。

  「昨夜我與阿甘聽五十年代老歌,覺得這首你會喜歡。」

  袁姐開啟手提電話。

  以瑪聽到一個女生天真嬌嗔地唱:「早上給我糖果,中午別忘糖果,晚上也要糖果,請你做我的糖果,親愛的,永遠愛我——」

  以瑪本來在喝咖啡,聽見如此白癡遲鈍歌詞,笑得把一口咖啡噴出。

  「我的天,」以瑪咳嗽,「這麼跛的字句,跛得要用拐杖,真沒想到時代曲歌詞都走過那麼遙遠的路,今日進步合理得多了。」

  袁姐卻說:「糖果,唐心,那是你。」

  「才怪。」

  袁姐悵惘,「彼時少女還有憧憬,今日少女只懂得要錢。」

  「能怪她們嗎,夢也該做醒了。」

  「以瑪,你也是少女。」

  「我?」以瑪哈哈大笑。

  過兩日,她到校務處取信。

  職員與她打招呼:「王同學,找到工作沒有?」

  她搖搖頭。

  「大家見你美貌,一直覺得會有星探在路上拉住你『小姐,你願意做明星嗎』。」

  以瑪微笑,光是在班上最漂亮並不夠資格做明星,當演員要有演戲天分,且要全世界驚豔。

  「你打算升學?讀法律就很好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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