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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


  以瑪輕輕答:「我的事,你知道得最多。」

  這兩天,他一直睡在她小公寓裡,不但不覺不適,只感溫馨。

  像煞十多歲時偷偷潛進女生宿舍與小女友溫存,只要能夠親近她,不吃不眠都行。

  「你叫我回復到少年時期。」

  他倆終於起程到英倫。

  滿宅在市中央公寓,對牢海德公園,五房三廳,他一個人住,他獨立自主,他是成年人,他是上佳男朋友人選。

  甘姐給以瑪電傳:「凡事小心。」

  阿滿工作忙碌,一早離去,傍晚才回。

  以瑪每早八時多便到大英博物館門外輪侯等入場,人龍長長。

  站她身後的日本學生笑說:「上次那樣急不及待等入場是到迪士尼樂園。」

  以瑪不禁好笑。

  第一二天光臨她讚歎藏品豐富,陳列美觀有序。

  第三天以瑪開始躊躇。

  晚餐時,她一邊吃自六口福買回的燒鴨飯,一邊同阿滿說:「有什麼意思?整幢博物館裡大半藏品靠巧取豪奪得回,初時只覺震驚,今日又覺得可憐,別人家的文物,占為己有,死不願歸還,厚顏無恥,賊性不改,談啥子文化文明,什麼叫阿爾琴大理石?那是希臘雅典巴特農神殿裡的一幅牆壁,還有在埃及羅隆泰出土的石碑,也偷回陳列,真是世上最卑鄙盜竊行為,東方文物館內無數中國書畫瓷器佛像……」

  阿滿按住以瑪的手,「別為這事生氣,動氣女子不漂亮。」

  以瑪不出聲。

  阿滿說得對,這不是她的事。

  她笑出聲,「為什麼吃不到燒鵝飯?」

  「鵝屬於女皇,不方便吃它。」

  以瑪哈哈大笑,「你在這裡多久了?」

  「一世。」

  「英倫女子倒還算漂亮動人。」

  「遠不及你,唐心。」

  好話誰不愛聽。

  「現在,你灌我迷湯。」

  阿滿喜歡女性,他也愛冶游,時常光顧各國旅遊社,因為社方專職提供年輕漂亮女子,且可依照名冊照片挑選。

  他父親忠告:不要占女性便宜,不要吝嗇物質金錢,他們一家大男人作風,覺得花錢享樂天經地義,美作家達蕭爾說什麼?他忠告:「付錢不是叫她們來,而是好叫她們走」,他不打算結婚,她們一定要和平離去。

  一日,他無意找到一間叫天堂的服務社。

  天堂,他訕笑,真有那麼好?

  他指定要年輕,清純,如女朋友般伴游。

  天堂給他看一幀近照。

  阿滿正在更衣,一看怔住。

  照片裡女孩直發,穿白襯衫,似笑非笑,一雙眼睛隱藏媚態,她不是真的!那清麗容顏他從未得見。不要說是歡場,最高的社交場所也已被污染,女子打扮,日趨妖異,阿滿懷疑這張照片是導遊社幌子,魚餌。

  他要求約唐心出來見面。

  那一天,他比往日有更大的期望。

  他是老手了,經驗豐富,可是門一打開,也不禁發呆,那少女比平面照片更加好看,而且不說話,可是眉梢眼角,身體語言,又充滿柔情。

  他忽然尷尬,第一次覺得身份猥瑣,他不知該脫衣抑或先請她喝上一杯。

  她穿一襲花裙,臉上只有鮮色口紅,她輕輕走近,叫他心跳。

  她緩緩撫摸他強壯雙肩,忽然眯起雙眼,有點色迷迷,似十分陶醉欣賞他的體格。

  阿滿大樂,這種神情,前所未見,倒是像她主動,反客為主,要好好享受他的服務。

  他發覺她小小的手已經伸到他大腿,他驚喜著迷。

  那已是一年多前的事了。

  少女的身段、肌膚、容顏都是極品。

  但最叫他心馳的,是她那種偷歡似神情:歡欣中帶些悽惶,像是知道世上歡樂不多,且泰半輪不到她,故此得到一點點,特別珍惜。

  她埋首在他腋下,輕輕歎息,完全像一個背著家長私會男友的小女孩,抬舉了人客身份,叫阿滿感動。

  他的經驗同他說:這不似偽裝,這不是演技,這是真情,他願意相信這是真情。

  這時,他看著她動氣責備大英博物館,更覺她可愛。

  他吻她雙手,「以瑪,留下來陪伴我。」

  以瑪也開始覺得那不是壞主意。

  「誰知道呢,也許有一日,你會嫁給我。」

  他給足她面子。

  不是有一日他或許會娶她,而是有一日,她會願意嫁給他。

  有幾個這樣的男子。

  以瑪又露出那落寞淒然的神情,叫阿滿更加憐惜她。

  她原本應一早到倫大找那個姓植的先生,一直拖到第四天。

  她穿著深色端莊套裝,戴絨線帽防雨,乘計程車出門。

  大學整幢建築為著回應節省能源,能熄燈就不開,有點陰暗。

  接待員告訴她:「左邊走廊第三間,有名牌。」

  以瑪找過去。

  敲門,無人應,她推門進去。

  沒有人,一塊紙牌說:「午膳,二十分鐘即返。」

  以瑪覺得好笑,因牌子上英文字樣以歌德字體撰寫,十分堂皇。

  她取出那只信封,放在植先生淩亂不堪的桌子上,原本想離去,但一想到老人曾千叮萬囑要見面手遞,又覺躊躇。

  她打量那間辦公室,不知怎地,椅子後邊,放著一套宇航員穿著的太空衣褲連頭罩,作為裝飾品。

  這是個怪人。

  她坐到角落一張舊安樂椅上。古老拼花玻璃窗上一格紅色的光影正好落在她肩上,叫以瑪看上去更加飄逸。

  她打一個呵欠。

  就在這時,辦公室門被一腳踢開,一個人落湯雞般狼狽走進,一邊剝下濕漉漉衣褲,他把一隻英式足球丟地上,忙著解除護胸護膝。

  他在雨中打足球來。

  以瑪一聲不響,坐在一角,含笑看著英偉的他展露全身肌肉,以及渾身濃密汗毛。

  他脫剩保護內褲,以瑪揚起雙眉。

  可是,要緊關頭,電話響起。

  他取過電話,「誰?我沒看見——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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