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天堂一樣 | 上頁 下頁 |
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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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少女自房裡探出:「以瑪,以瑪。」她咯咯地笑,雙臂大力抱住以瑪,叫她透不過氣來。 以瑪也忍不住笑,不住撫摸妹妹的臉。 那叫內利的少女幾乎與以瑪長得一模一樣,分明與她是孿生姐妹,只是,內利胖許多,十分歡容,一直咧開嘴笑。 看仔細一點,不難發覺,正常人哪可能如此高興憨厚,這王內利,分明是個弱智兒。 「以瑪,以瑪。」 她只管叫姐姐名字,不說別的話。 除出笑,她還愛吃。 以瑪取出豬排飯,借用微波爐加熱,先嘗一口,唔,仍然美味。 她交給妹妹。 內利高興得團團轉,「以瑪呵以瑪。」 以瑪看著妹妹,無比心酸,她垂下雙眼。 不一會,她著妹妹漱口,與她到園子散步,回到房間,她蜷縮在床上睡著。 王內利的智力,永遠似三歲幼兒。 看護進來與以瑪說話。 「內利的健康狀況良好。」 以瑪點頭。 「有時會牽掛你,聽見腳步聲,會得叫以瑪,你最好天天探訪。」 以瑪落淚。 「照顧這樣的親人真不容易,」看護歎氣,「況且你年紀也輕,可是你得往好處想:她永遠不長大,是,故此她不知痛苦哀愁,也不會自尋煩惱,她比誰都快活,我們不是常常說:只希望所愛的人健康快樂嗎,王內利都做到了。」 以瑪握住看護的手,「謝謝你。」 「難為你這個小姐姐。」 星期一,她如常上班。 王以瑪在工廠區一間銀行分行上班,該處空氣混濁,下班回到家,鼻孔裡全是黑色煤灰,可見肺葉一定更加恐怖。 她的主管,是一個中年男子,時時站在以瑪身邊,陶醉地自她領口看下去,女同事均罵他猥瑣,可是以瑪心事太多太重,只要那人光看不動,她計較不了那麼多。 那天中午,以瑪用公司電腦,鍵入「伴遊服務」四字,刹那間熒幕出現密密麻麻整頁那樣的網站名稱。 啊,從前,職業女性站街角,現在,她們都在互聯網裡。 以瑪細讀名稱。 從A到Z,名稱千奇百怪,大都相當露骨,以瑪忽然看到一個名字:Le Prardis ,天堂。 她微笑,找到網頁。 別的網頁上都有豔女照片,只有這個沒有。 黑底白字,附著地址及通訊號碼。 傍晚,回到小公寓,她匆匆淋浴,順手把室友的內衣放進洗衣機內,又把她們的鞋子歸位。 電話錄音機裡,有張亮的聲音。 「……對不起,失約了,祖母召我見面……」 以瑪立刻按刪除鈕。 早知道比遲發現好得多,她可以從頭開始。 她把那位洪先生所贈的福川妮絲巾與他的名片一起放在一隻盒子裡。 少女都喜歡收藏一些零碎之物,滄桑的王以瑪也還是個少女。 她以後都沒有再見過張亮。 以瑪也沒主動去找洪先生。 第二天早上,室友安妮遞給她一張紙,「王小姐,你欠租,還有水電雜費等好幾個月未繳,一共七千六百餘元。」 「今日發薪水。」 室友年紀並不比她大多,卻似比她精明,「你知我也不過是二房東,弄得不好,我也被人踢走。」 「今晚見。」 以瑪匆匆出門。 那日大雨,回到銀行,衣履盡濕。 整天工作極忙,人龍不絕,衣衫被體溫焙乾,貼在身上,就那樣一直做到下午五點。 以瑪本想下班回家淋浴去看妹妹。 回到所謂家門,卻愣在門口。 只見在百貨公司工作的安妮坐在一隻行李篋上,愁眉苦臉,一籌莫展。 「怎麼了?」 安妮指一指門上啟事。 原來大房東把一張字條貼在門口:「欠租八個月,並非法分租,忍無可忍,更換門鎖,識相者自動離去,否則召警招呼。」 以瑪大驚,好比晴天霹靂,「我只欠你一個月租。」 安妮聳聳肩,「我把現款買新衣。」 「現在怎麼辦?」 安妮把一隻衣箱踢到以瑪面前,「這是你的。」 以瑪急出一身冷汗,「我無家可歸。」 「我回娘家,你跟我回去住一夜。」 「明天呢。」 「我不知道,我也是犧牲者。」 以瑪說不出話,只得頓足歎氣。 「先去喝一杯澆愁。」 「喝你的頭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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