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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九


  愛司實時出聲。「王小姐,時間已經不早了。」

  她立刻出去替庭芳披上外套。

  庭芳睡眼惺忪地說:「你看我是否胡塗了,跑到啟之這裡,二話不說,倒頭大睡。」

  啟之陪笑。「有話下次再說。」

  庭芳看看手錶,歎口氣。

  「今晨立法會一早有會議。」

  啟之開門時,天尚未亮透,山腳呈魚肚白,天際掛著淡淡一彎新月。

  啟之記得,只有在大學時期,搭乘長途車往返,下車時見過這種天色。

  成年後誰會這樣辛苦早起?

  她倆上車走了。

  啟之躺到長沙發上,褥子上尚有庭芳留下的體溫。

  他伸一個懶腰,輕輕呼出一口氣,睡著了。

  盡忠職守的他那日險些遲到。

  而且一整天臉上都掛著恍惚的微笑,同事與學生叫他,他會臉紅。

  有人說:「周啟之像文藝小說裡的主角。」

  另一人說:「人總有陰暗面。」

  「你妒忌人家。」

  「聽聽這論調,略說一句公道話就是妒忌,一味只准奉承。」

  周啟之似有預感,他至大秘密,將被拆穿。

  過兩日,他在辦公室接到愛司電話。

  「周啟之,六點整我到府上來。」聲音像結冰般冷。

  「什麼事?」

  「王小姐有話說。」

  他匆匆回家,前腳進門,後腳門鈴已響,看情形愛司根本在門口等他。

  他去開門。

  愛司進來,一聲不響坐下。

  她臉色鐵青,握著雙手。

  啟之也不出聲,等她先開口。

  半晌,愛司走到酒櫃,斟了一杯威士忌加冰。

  她靜靜喝了大半杯,開口說:「上次他們要替王小姐找對象,物色了幾個人。」

  啟之說:「我可沒填報名表。」

  「但是政風處還是詳細查了你們的背景。」

  周啟之的一顆心咚一聲掉到腳底。

  「周啟之,你做的好事。」

  啟之不出聲,他用手遮住臉。

  「你怎麼做得出來?」

  啟之歎口氣。

  「你真好意思。」

  「對不起,我已經辭職。」

  「對不起,一句對不起想了結此事?原來你就是領先報的芝子,『特首小姐你早』專欄由你所撰,今早王小姐接到消息,她神色慘敗,好比融島染上瘟疫,她待你以誠,你當她是什麼,搖錢樹?」

  啟之無地自容。

  愛司痛斥他:「男人中最卑賤是四處說女人是非者,你還要繪形繪色寫出來,怪不得芝子知得那麼多,原來就是她身邊人出賣她。」

  愛司把一隻文件夾丟在周啟之面前。

  「聽說稿酬極佳,每只格子,填滿與否,均值一元美金,原來友誼有價,輕易算得出來。」

  文件夾中全是剪報,「芝子專欄」四字像尖刀般鑽入眼簾。

  」大家都喜歡你,尊重你,可是大家都有眼無珠,看錯了你。」

  啟之站起來,「我想見王小姐。」

  「還有什麼好說?」

  「我想親口解釋。」

  「她沒空見閒人。」

  啟之頹然坐下。

  「你違反了雇員合約,你等著見律政部人員講話吧。」

  啟之沮喪得說不出話來。

  「像你這種沒有良知的人,活該吃官司。」

  這兩句話說出口,連愛司自己都覺詫異:這種控訴耳熟能詳,什麼地方聽過?

  咦,秦香蓮痛斥陳世美之時,不知是否用同樣語氣?

  愛司立刻警惕,一聲不響開門離去。

  一切交給法律處置,她不宜發表私人意見。愛司大力關上門。

  小屋牆壁像是震動一下。

  周啟之覺得頭暈,他倒在沙發上。

  他人格是否卑賤已經無所謂,最叫他難過的是他傷害了王庭芳。

  周啟之後悔得想自殺。

  他斟了一大杯烈酒灌下肚子。

  忽然之間,周啟之落下淚來。

  電話鈴響,他不予理睬。

  有人在電話錄音機中留言:「啟之,我是大哥,有空回家吃飯,阿芳如果有時間,無任歡迎,我們已知道她是誰,十分意外,又覺榮幸。」

  大嫂加一句:「放心,家居照片,絕對不會發表。」

  人人都有良知,周啟之除外。

  他又斟多一杯酒。

  電話鈴再響。

  「師兄?我是師妹,今日有什麼新聞?」

  啟之苦笑。

  他用坐墊蒙頭,昏睡過去。

  夢中聽到同學叫他,母親的聲音輕輕對小朋友說:「啟之有點不舒服,別去吵他。」

  他想掙扎起來,不夠力氣,聽得小朋友呼嘯著離去,好不失望,但又昏睡過去。

  「啟之,醒醒,醒醒。」

  啟之睜開眼,「哎喲,我要遲到了。」

  林森告訴他,「週末,接著復活節假期,你不用上班。」

  「你如何進來?」啟之嚇一跳。

  「門沒上鎖,一推即入。」

  啟之發呆,他已失去日常運作功能。

  「啟之,東窗事發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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