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特首小姐你早 | 上頁 下頁
二十一


  啟之有點不好意思。

  「啟之,你我其實都不是喜歡說話的人,可是與你談天說地真有意思,一點負擔也無。」

  啟之不由得說:「因為我幼稚一如小朋友。」

  王庭芳忽然笑起來,容顏像綻開雲層見到晶光般亮麗。啟之看得呆了。

  就因為不常笑,所以笑起來才這樣好看。他不敢逼視,連忙低下頭。

  廚子做出了清淡的三菜一湯,出乎意料,王庭芳吃得很多,真看不不出纖細的她胃納一如壯漢。

  她笑笑說:「非吃不可,否則,食少事多,其能久乎。」

  啟之想起來,「這是孔明自歎吧。」

  「你可愛讀三國志。」

  啟之笑。「你虞我詐,真沒意思。」

  她酌了一碗雞湯給啟之。

  ——你希冀她下下廚為你做三菜一湯?

  「你有心事。」

  「什麼?」

  王庭芳說:「啟之,你有心事,起初見你,你笑口常開,近日轉了高職,反而心事重重,放心,啟之,你一定勝任有餘。」

  啟之低下頭,「王小姐,你待人至誠。」

  庭芳忽然問:「是誰先叫我王小姐?」

  「因為你不是王先生,又不是王太太。」

  庭芳抬起頭,「這一叫,恐怕要到六十歲,永恆的老小姐,多可怕。」

  「你是地方長官,他們不好叫你名字。」

  「你呢?」

  啟之惆悵,「我更加不可,我是一號的司機。」

  「現在你是我朋友。」

  啟之衝口而出:「首長身份,哪裡還有朋友?只得中央與下屬了。」

  王庭芳本來在吃冰淇淋,忽然怔住,緩緩低頭。

  「你說得對,啟之。」

  啟之以為飯局已經結束,可是庭芳邀請他到園子散步。

  「不可,不知道多少長距離攝影機對著你,」

  她微笑,「這一季好多了,除出領先報,大致還算平靜。」

  啟之暗叫一聲慚愧。

  「市民仿佛已經消化我的辦事作風,可是門口永遠駐紮一隊示威人群,每天一個新題目,不論什麼,一定有人反對。」

  啟之但笑不語。

  搞破壞有時也很有趣,大學裡有的是淘氣鬼,工程系學生每年一次把校長車子吊到大樹上,叫他防不勝防啼笑皆非。

  這時,門外一聲咳嗽。愛司回來了。

  庭芳立刻輕輕放下保護罩,語氣謹慎起來。她低聲問:「啟之,下星期三有空嗎?」

  啟之一怔,「下月三號是我侄子小寶生日,我一早答應陪他吃飯。」

  「啊。」

  愛司進來,「王小姐,工商署長自紐約回來,有要緊報告。」

  王庭芳知道已經沒有時間再說私事。「那麼,愛司你送啟之出去。」

  愛司答聲是。

  一路上她與啟之都沒有言語。

  「愛司——」

  她揚揚手,「我明白,大家都是好兄弟。」啟之十分尷尬。

  「啟之你不要介懷,我心中沒有芥蒂。」

  啟之微笑,「你是英雄。」

  愛司又問:「傷口都好了嗎?」啟之點頭。

  「那次你受傷救了特首府名望。」

  「愛司你太客氣。」

  「市民並不嗜血,見了紅,大家都慌了,也許太過分了,漸漸收聲,單挑重要的事來說。」

  「像大屋搬小屋,開頭總不習慣,故此吵鬧不安。」

  愛司問:「你覺得屋子面積更改了嗎?」

  啟之連忙改變話題:「我自大哥家搬出來住得很舒服。」

  愛司卻說:「不過自市區搬到了郊區罷了。」

  「王小姐有什麼大計劃?」

  「她要出門。」

  「這並不是希罕事。」

  「到幾個大國首都推廣融島,在哥輪比亞區華盛頓可能見到美國總統,整個行程兩個多禮拜。」

  「呵什麼時候出發?」

  「下星期四一早。」

  啟之怔住。

  下星期三有空嗎?

  那天是小寶生日。

  也許要同小寶商量一下,改期遷就,提早一日慶祝。

  那晚回到家裡,周啟之輾轉反則。

  吃完飯,又再約他,是什麼意思?

  是,抑或不是?

  手臂枕在頸後,想了半夜,漸漸入睡。

  朦朧間同自己說:喜歡看到她說話,就赴約吧,多想幹什麼。

  這時,電話鈴響了。

  啟之驚醒,取過話筒,一把聲音這樣說:「師兄,軟的不行,就來硬的了,敬酒不吃吃罰酒。」

  啟之不禁笑出來。「卿本佳人,緣何做賊?」

  「為著生活。」

  「嘿。」

  「周啟之,如果我們告訴鳳凰台一號你是內奸,王庭芳會怎樣想。」啟之跳起來。

  「師兄,避重就輕提供資料,大家好下臺。」

  「你敲詐我?」

  「正是。」

  「像黑社會一樣,」

  「師兄,你以為這世界是什麼顏色,淡藍抑或粉紅?」太可惡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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