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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


  段福棋一急,忽然嗆咳,看護探前看視,立刻按鈴召醫生。

  段福棋的嘴角不住溢血。

  看護神色緊張,對展航說:「我想你還是先離開這裡。」

  醫生撲入房來,立刻說:「轉急救室。」

  展航只得轉到候診室去等待。

  看護半晌出來,給他一杯咖啡。「你姊,還需做一次手術。」

  展航愕住。

  「你放心,不會有生命危險,唉,人類有至頑強生命力。」

  于展航不出聲。

  看護說:「那樣巨大的傷口不是她自己可以做到,警方相信兇手另有其人,你若有蜘絲馬跡,不妨通知警方。」

  展航點點頭。

  「你先回家吧。」

  展航回到家裡,倒臥在床上。

  母親的電話隨即跟至。「展航,我有話同你說,取起電話。」

  展航只得從命。「媽媽。」

  「到什麼地方去了?」

  「同朋友出去玩。」

  「不要太瘋。」

  「知道。」

  「真惦記你,我明日回來。」

  「我很好,媽媽,不必為著我趕返。」

  「你確實?」

  展航不禁好笑。「媽媽,我身高六呎,重一五〇磅,是個大塊頭。」

  「腦筋如小孩呢。」

  「誰說的?」

  「那好,我多留幾天。」叫孫兒留住了。

  不到片刻,電話又響。

  是英維智的聲音。「容藻說要延遲歸期,怎麼辦?」

  展航到了此刻再也不懷疑英維智的誠意,他提醒他。「你若有空,去一趟星洲接她回來,不就行了?」

  「呵呀,我怎麼沒想到。」

  他急得慌亂,需要別人點醒。

  「我馬上起程。」掛上電話。

  不到三分鐘,電話又來。「展航,請把星洲的地址告訴我。」

  展航搖搖頭,一個那麼老練的生意人也會為心儀女性神魂顛倒。

  他報上地址。

  「謝謝你,展航,這次,我打算向她求婚。」

  展航一怔。「你知會家人沒有?」

  「他們一向尊重我意願,並且,只要是我高興的事,他們都會支持。」

  「你真幸運。」

  「展航,我需要你的祝福。」

  「英先生,我希望你成功。」

  英維智笑起來。「我立刻起程。」

  家中又恢復了寂靜。

  母親可能要變成英太太,會將于這個姓氏永遠丟在腦後。

  而他,他親手救活段福棋,母子都忘記了往事,只顧住向前走。

  展航累極睡著了。

  仍然沒有夢見父親。

  有人朝他的窗口扔石子,將他吵醒。

  一睜眼才發覺自己尚未更衣沐浴,身上依稀還有昨日在醫院帶來的消毒藥水味。

  他探身到窗口一看,不出他所料,正是老好伍玉枝。

  玉枝大聲說:「你沒事吧,整天往外跑,媽媽不在,像只猴子。」

  「進來喝杯咖啡。」

  玉枝坐好。「我有一宗消息告訴你。」

  展航一顆心吊上來。「什麼事?」

  §七

  「猜一猜。」

  「我毫無頭緒,慢著,不可能,你要嫁人了。」

  玉枝沒好氣。「誰嫁人,我要到臺北去做一年交換學生。」

  「什麼,你捨得我們?」

  「這是一個好機會,藉此瞭解一下東南亞的經濟情況以及就業機會。」

  「我會思念你至死。」

  玉枝忽然笑了。「你才不會。」

  「我會。」

  玉枝毫不在乎。「屆時便知。」

  「嘿。」

  玉枝凝視他。「連我都走了,沒人管得住你,你大可為所欲為。」

  「我做人一向規規矩矩。」

  「或許是,展航,但是異性見了你,卻不想規矩。」

  「你就從來只把我當兄弟。」

  玉枝伸手輕撫他的面頰。「我與眾不同,我知道只有這樣,才能夠永遠做你的朋友。」

  展航大吃一驚。

  「我對你,何嘗沒有非分之想。」

  「別開玩笑。」

  「你不相信也就算了。」

  「不,不,伍玉枝,我們永遠是好朋友。」

  玉枝既好氣又好笑。「我只不過去七個月,其間起碼回來兩次。」

  「我來看你。」

  「只不過十個小時航程。」

  「為什麼我有種感覺我將失去你?」

  「胡說,」玉枝再三保證。「我倆是永遠好友。」

  他陪玉枝辦證件,送她回家,然後才趕到醫院。

  胡髭已經爬滿下巴,身上全是汗臭,看護不以為忤,溫柔地說:「病人尚未醒來。」

  他隔著玻璃看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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