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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九


  車門立刻打開,他母親下車來,那輛車子隨即駛走。

  母親瞪著他。「我想告訴你一件事,以前怕你太小不懂得,現在你應當明白,我雖然是你的母親,也有個名字,叫做周容藻,我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。」

  說到這裡,淚流滿面,搶過展航手中的手電筒,摔個稀爛。

  展航忽然內疚。「對不起,對不起。」他亦落下淚來。

  「活著的人總得活下去,你要是存心與我作對,我也沒有辦法。」

  她跑回房裡。

  展翹出來問:「什麼事?」她憎恨地看著弟弟。「都是你,同我吵完又與母親吵,永無寧日,我希望你考慮離家出走。」

  展航不出聲。

  第二天放學後,他向玉枝訴苦。「真想一個人到歐洲去,直到這可怕的青春期過後才再度出現。」

  他把頭靠在玉枝肩膀上,玉枝看他一眼,輕輕把他推開。

  「歐洲那麼大,你去哪個國家?」

  「法國南部。」

  「你的法語倒是尚可。」

  「到那種小小葡萄園寄居,閑來作畫。」

  「對,十六歲半就退隱江湖,可是,由誰負擔你約生活費用?」

  「真掃興。」

  玉枝大笑。

  展航看著她,「你是世上對我最殘酷的人。」

  玉枝答:「對你最好才真。」

  「你最瞭解我。」

  玉枝嗤一聲笑,「剛相反,我根本不知你想什麼?」

  「我真想離家出走。」

  「我教你…買只帳篷,搭在後園,試試在那裡住三天,使可知道離家滋味,如果吃得消,不妨走得更遠一點。」

  展航氣餒。

  「急什麼,最終都要走,誰會在父母家中過一輩子,畢了業,找間公寓搬出去,海闊天空。」

  「你打算那樣做?」

  「自然。」

  「然後才結婚?」

  玉枝答:「我沒想過結婚,總得先做出點成績來再說。」

  「你與展翹想法不同。」

  「人各有志。」

  展航不語。

  「失戀情緒最終會過去,別擔心。」

  「每個人都仿佛知道這件事。」

  「你並沒有刻意隱瞞。」

  展航別過頭去。

  「想念她?」

  展航搖搖頭。

  玉枝意外,「你心裡明明牽記一個人,不是她,又是誰。」

  展航不能回答。

  他偷偷回到段宅,趁沒有人,到後園探望,只見密密都是花樹,石凳上有吃剩的果子,猛一抬頭,嚇一跳,誰,誰在張望正在四處張望的人?

  樹叢中有一張雪白的尖面孔,于展航走近,忐忑不安,「你——」輕輕撥開樹葉,才發覺那是一尊精緻的大理石像,被花樹擋住身子,才誤會是真人。

  石像捧著一隻水壺,壺嘴裡是噴泉,水聲淙淙,流人小小荷花池中。

  展航非常失望,不過同時,他也松了口氣。

  這時,屋內傳來犬吠,他不得不迅速撤退。

  在暮色中,他似一隻鹿般逸去。

  回到家中,母親同他說:「有位張先生找你。」

  展航一怔。

  張宇成與展翹在書房裡看畫,談得十分高興。

  她當然不明白張宇成與施少華之間的關係。

  展航剛想進書房去,他母親取過手袋開門。

  那輛車子又來接她。

  母親沒有抬頭看他,側身而過。

  他忍不住丟下一句。「玩得高興點。」

  周女士笑笑。「我曉得。」

  她仿佛完全度過了哀傷期。

  展航回到書房,看到張宇成與展翹正在下棋。

  他說:「展翹真是百搭。」

  張宇成把棋子一推。「展航,你回來了。」

  「來,展翹,我替你介紹。」

  展翹說:「我們已經認識。」

  展航覺得這是攤牌最好機會。「這位張先生是施少華的好朋友。」

  展翹看著弟弟,頓感狐疑。

  展航歎口氣。「施少華與張先生是合夥人。」

  展翹終於明白,她忽然結巴地說:「我還有些事要做……」急急退出書房。

  展航看著她的背影。

  然後,他緩緩轉過頭來。「你找我?」

  「路過,來探訪你。」

  「有什麼事嗎?」

  「我與少華已經拆夥。」

  「那多可惜。」

  「是,已經八年關係。」

  展航覺得不便多說,只得頷首。

  這時,張宇成向前走一步。

  于展航連忙退後一步,他低聲說:「施少華純是我家的會計師。」

  張宇成張嘴,他分明有話要說,終於,又覺得不必多說,因為于展航的身體語言已表露一切:他像一隻渾身毛豎起來的貓。

  張仍然不願立刻告辭,雙目十分貪戀,留在于展航臉上。

  雖然在自己家裡,展航都覺得有點可怕。

  終於,張宇成說:「很高興認識你。」

  于展航立刻出去開門給他離去。

  他馬上找到葉慧根律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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