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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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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展航問:「我應該同情她嗎?」 李偉謙低頭說:「對不起,展航,叔叔想來送行。」 「不必了,一切事由朱律師負責。」 「他想得到你們的原諒。」 「永不!家母痛失丈夫,我喪失父親,我永遠不會原諒她。」 李偉謙沉默。 展航的聲音越來越悲痛憤慨,「這像有人拿著棍子,用力打得我腦袋開花,血與腦漿濺出,然後啊一聲,『對不起,請你原諒我,你沒事吧,請儘快康復』。」展航落下淚來。 李偉謙無話可說,只得告辭。 他走了,展翹問:「那是誰,為什麼你高聲呼喝?」 「沒有什麼。」 一家收拾細軟,最珍貴的是照相部,于太太全都留起。 朱律師派兩名助手來幫忙,那兩位女士辦事效率高超,溫柔而果斷。 「于太太,衣物可以買新的,況且,孩子們大得快,帶過去也不合用。」 「那邊房子送家具,桌椅不用運去了。」 「一般是先進社會,什麼都有,一家都會英語,很快習慣。」 走的那日,朱律師來送飛機。 「展航過來。」 展航走近他。 「我的朋友葉慧根律師會來接飛機,她為人可靠能幹,值得信任,凡事都可以請教她,你大哥展翅在東岸,隨時可去探訪。」 「我們也可以搬去東岸嗎?」 「西岸天氣比較溫和。」 「他可以來西岸嗎?」 「東岸的大學比較先進。」 展航多日來第一次露出笑容。 「展航,祝你們前程似錦。」 「謝謝你。」 就在這個時候,他猛一抬頭,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,他幾乎懷疑是眼花,可是馬上知道那的確是段福棋。 展航大叫一聲,完全失去理智,不顧一切沖上去,朱律師一把沒拉得住他,只得追上去。 眼見他就要撲到段福棋身上,朱律師攔腰抱住這少年,可是沖勢太強,兩人滾倒在地上。 段福棋嚇得發呆,不過即時被隨行的人圍住。 展航一邊掙扎一邊喊叫:「我永遠不會原諒你,生生世世恨死你,你不用希祈得到饒恕!」 這時,段福棋轉過頭來看著他,目光深沉憂鬱,她立刻被同行的人帶走。 飛機場警衛見發生擾攘,已經趕來。 朱律師雪雪呼痛站起,「沒事,沒事,意外,意外。」 于太太連聲道歉,而展翹又忍不住哭起來。 朱律師低聲說:「時間到了,一路順風。」 展航靜下來,一手一個拉起母姐,走進候機室。 能夠離開也是好的,一切重頭開始。 小小男子漢在飛機艙裡照顧母姐,于太太忽然說:「呀,原來是頭等,」她轉過頭去,像是找人,「逢長,是頭等,」忽然想起,丈夫已經不在,只得蒼白地坐下。 展翹失聲痛哭。 下了飛機,順利出關,看到有人舉著紙牌,上面寫:于家。 展航立刻迎上去:「是葉慧根律師?」 葉女士年輕漂亮,笑臉迎人,「呵,歡迎歡迎,請隨我來,這一定是于太太……咦,怎麼兩個女孩,于展航呢?」 展航愕然,「我就是他。」怎麼把他當女孩? 葉律師一怔,「不好意思。」 這少年容貌秀美一如女孩,頭髮又長,一時間沒分別出來。 展翹也笑了,「展航你可要剪頭髮了。」 一輛九座位的車子駛過來,司機把行李載好。 于太太問:「是住酒店嗎?」 「回家呀,一切都準備妥當。」 車子駛了約一個小時,到了山上一幢小小花園洋房,葉律師去按鈴,有女傭人出來開門。 這時,展航起了疑心,這樣妥善安排,需要何等樣的人力物力,朱葉兩位律師雖是好人,但不是善長仁翁,幕後由誰主持? 室內窗明几淨,佈置雅致,展翹說:「籲,這是我們的新家,太好了。」 葉律師取出文件請于太太簽署。 于太太靜靜問:「都是賠債金額購置的吧。」 「我過幾日給你看賬目。」 于太太頷首,「我累了。」 「請到樓上寢室休息。」 展航去看他的臥室,只見寬大的睡房連書房,最叫他吃驚的是電腦桌呈L型,一切設備齊全,還有他一直最想要的彩色打印機及衛星電話。 那邊展翹也叫他過去。 呵于小姐最喜歡的淡紫色無處不在,可是淡得只有一個影子,絲毫不覺誇張,滿櫥新衣服,茶几上還有一籃子貝殼。 誰,誰這樣急急想補償他們? 有人按鈴。葉律師去開門,簽收一隻長形包裹,「展航,你來看。」盒子打開,是于展航見過的古琴史持拉底小提琴。 原來是李先生。 他想代心愛的女人贖罪。 于展航疲倦地說:「把父親還給我,我們願意立刻搬回舊時蝸居去。」 葉律師想,這少年俊美但固執,不易討好。 「這是我電話,有事隨時找我,我明日上午九時再來。」 傭人過來侍候茶水。 于展航走到園子裡去,發覺車房停著兩輛房車,隨時可用,最叫他意外的是還有一輛爬山腳踏車,呀,他還不夠年齡考駕駛執照,他可以用它來上學。 都替他們想到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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