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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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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郭悻悻然,「怪不得你可以青春常駐。」 「小郭先生,我們的交情已達半個世紀,到了今天,或許你可以把大名告訴我,以便稱呼。」 小郭狡儈地笑,「我姓小名郭,你一向知道。」 求真明知他仍然不想披露真名,卻笑道:「說穿了,不外是叫家明或是國棟,更可能叫長庚,或許是錦輝。」 小郭知道這是舊陳皮激將法,只說:「都是好名字,虧你想得出來。」 求真自知並非小郭對手,便轉變話題,「小郭先生,琦琦呢?」 「在船艙裡。」 「不打算見我?」 「當然要見你。」 「還不帶我去?」 「跟我來。」 求真忽然唐突冒失地問:「你倆有沒有結婚?」 小郭停止腳步,轉過頭來,「蔔求真,多年不見,我總以為你那女張飛脾氣會收斂一點,我又一次失望了。」 求真問:「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。」 小郭看著求真,「你說到什麼地方去,琦琦是我最好的拍檔,我們像兄弟姐妹一樣,怎麼會扯到婚姻上頭去。」 「可是,你肯定愛她。」 「那自然,不過,我也愛你呀。」 求真立刻抓到痛腳:「那不行,我倆年紀相差太遠,家母會反對。」 小郭立刻給接上去:「家父也不見得會贊成。」 然後他們相視大笑。 求真跟著小郭到頭等艙第十三室敲門。 他向求真擠擠眼:「我住三等艙。」 裡頭有人應:「進來。」 那聲音輕且軟,正是記憶中琦琦的聲音。 說也奇怪,這一對夥伴,求真認識他們多年,但是她從不知道小郭的名,以及琦琦的姓。 此時小郭忽然對求真說:「你見到琦琦最好有個心理準備。」 求真一怔。 從事寫作的她,多心是職業病。 她第一個想到的,便是琦琦生過一場病,健康大不如前,此刻可能坐在輪椅上了。 還有,她也許做過手術,要用義肢。 求真心中打個突,惻然。 她不由得摸摸手臂,感謝上帝,她身體非常健康。 小郭輕輕推開艙門:「琦琦,蔔求真來了。」 她看到船艙套房的小客廳中坐著一個女郎。背對著他們。 女郎長髮束起,穿件老式織錦旗袍,身段佳妙,背後看去,肩豐腰窄,像一個V字。 這是誰? 求真咳嗽一聲,揚聲「琦琦……」她怕她耳朵有點不大好。 誰知那背著他們的女郎驟然轉過身來,「求真,我在這裡。」 求真猛然與她打一個照臉,呆住,嚇得往後退。 琦琦! 不錯,她正是琦琦。 記憶中,琦琦比求真大幾歲,可是此刻的琦琦,看上去只得二十餘歲,臉容光潔無暇,五官秀麗,正是當年蔔求真第一次見到她的模樣。 求真先是呆呆看著她芙蓉般的笑臉,忽然之間鼻子酸了,雙眼潤濕,想到當年她自己何嘗不是個標緻女郎,卡嘰褲,白襯衫,一對銀耳環,已經叫男生稱讚,「卜求真毋須衣妝已是可人兒」,可是紅顏彈指老,刹那芳華。求真摸了摸斑白的鬢腳,忍不住問:「琦琦,你把你自己怎麼了?」 小郭一聽,立刻頓足,「女張飛就是女張飛。」 「求真,」琦琦婀娜地站起來,「多年不見,別來無恙乎?」 「托賴,還過得去,你呢?」 琦琦微笑「不如你,求真,你真做得到優雅地老去,連頭髮都不染。」她握住求真的手,「我沒有勇氣,我妄想留住時光。」 「可是你做得很成功。」 小郭歎口氣,在一旁坐下。 求真好奇問:「是哪個大國手的手術?幾可亂真。」 琦琦笑了,「求真一張嘴活脫脫像她那支筆,鋒利無比,老友都下不了臺。」 小郭冷笑,「有勇無謀,所以她一生成績止於此。」 求真立刻回嘴,「可是我吃的穿的,也不比你差。」 琦琦詫異,「這同以前的聚會氣氛沒有什麼不同嘛。」 求真卻惆悵地答,「有分別,現在鬥完嘴,會覺得累。」 琦琦掩住嘴,俏麗地笑彎了腰。 求真到這個時候才由衷地說:「琦琦,看見你真好。」 琦琦作上世紀七十年代打扮,時光倒流,美豔中帶些詭秘。 不過,不相干,琦琦的智慧與溫柔仍在,琦琦仍是蔔求真的好朋友。 琦琦終於解答了求真的疑難,「我的醫生,姓原。」 蔔求真站起來「啊」地一聲,「原來是鼎鼎大名的原醫生。」 「正是他」琦琦笑笑。 「他年紀也不小了吧?」 「我沒見到他。」 求真訝異,「怎麼會?」 「我已全身麻醉。」 原來如此。 「負責替我接頭的人是小郭。」 求真看小郭一眼,他也真肯為她。 琦琦的聲音很輕,十分感慨,「在將醒未醒之際,我聽到原醫生與助手的對話,立刻有頓悟,可是彼時矯形手術已經完成,太遲了。」 「他說什麼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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